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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止于恋人相遇 chapter7

作者:门钉肉饼 | 授权转载 | 先杨 | 原著向 | 含限制级描写

杨舰队的最高司令长官与其陆战指挥,两个人之间距离正常的上下级关系越来越远。


杨威利第一次对这点让步,是在新的一年再次造访伊谢尔伦要塞时。


帝国军三五不时的袭扰,名将罗严塔尔在回廊外虎视眈眈,面对这种局面,同盟最前线据点虽然不能说是人心惶惶,但新年气氛难免要受到影响。相比之下,要塞司令官杨威利倒像没受多少影响,甚至由于被监护人不在,生活上或许比之前还要散漫了。


至少先寇布摸进位于D四区杨家寓所主卧房的时候,见到的是白日赖床的上司。


“早安,司令官阁下!今天也是明媚晴朗的一天!”先寇布身为陆战专家对发动奇袭自有一番心得,从进入玄关便蹑手蹑脚,为的就是能在此刻出其不意大声问候俯卧在床上的人。


杨勉为其难地撑起眼皮,瞥了一眼从窗帘缝泄进来的光线,叹了口气:“啊,贵官说的没错,今晚果然很是星光灿烂。”


先寇布深知对这种明晃晃颠倒黑白的言论,争辩也是徒劳,是以他的反应只是将窗帘拉得更开些。


“如果下官没记错,新年假期已经结束了吧!”


旷工被抓了现行的上司并未对此感到不妥,在确认幕僚之所以突然现身于自己床头并不是为了通知他有突发敌袭后,便再次将头埋进被单和枕头中去。



在杨威利重归睡神怀抱前,有一双手强行揪住了他的睡衣领子,将他拖拽出温暖安适的”防御工事”,半挟半抱押送进浴室。期间杨也不是没有试图反抗,却只招致更残酷的镇压——被推进浴缸,惨遭冷水浇头——这下子想不清醒也难了。



“先寇布少将!”杨惨呼一声,手脚打滑狼狈地逃到远离花洒的一侧,这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抬起头一脸不悦地瞪向始作俑者。


在长官这种少有的凛然态度前,先寇布的表现倒是气定神闲得很。这个前帝国人显然并不畏惧自己放肆的举动惹下什么雷霆震怒。恰相反,他双手抱肩,身体斜靠着墙站着,脸上似笑非笑,好像眼前不过是一只小猫在张牙舞爪,又像是在欣赏一朵玫瑰绽放花蕾。



被先寇布用居高临下的视线盯了几秒,杨那些几乎要咒骂出口的话随着起床气一点点开始消散了。他调整了下呼吸,问道:


“先寇布少将,您上门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可是尤里安的嘱托呀,‘要督促杨提督继续过上安定有序的生活’。我这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没人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出于什么动机,尤里安·敏兹会委任伊谢尔伦要塞的防御指挥官接替自己成为司令官的监护人。事实上,也没人考证过这一委托是否真的存在过。


但现在先寇布言之凿凿,甚至还拿腔作调模仿起那少年人的口吻来。杨也就只能偃旗息鼓,败下阵来。


“学尤里安的语气完全是多余的,再说多少也注意下水温呀……”这样嘀咕着,杨抬脚将水龙头开关蹬至出热水的方向,这次靠着浴缸边慢悠悠地去解睡衣扣子。既然身上衣物已经湿了,浴缸里的水也已没过脚踝,那么就顺便洗个澡也没什么不好。这是因势利导的选择,并不能被称之为投降。


“好的,小官下次一定谨记。”壮年绅士微笑着应承,似乎大有将此重任揽上肩头的自觉。他摆了摆手臂,起身离开,好将时间和空间留给杨去进行沐浴这种私人活动。不过反手带上门前,先寇布倒也没忘丢下一句叮嘱:“耳朵后面记得也要洗到啊,司令官阁下。”


而黑发司令官给出的回答,是将湿淋淋的睡衣重重甩到门上。


“真当自己被尤里安附体了吗?!”杨轻轻叹了口气,又不觉失笑。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因为如果是尤里安的话,还会把换洗衣物也一起准备好送进来的。



杨从浴室出来时,全身上下只裹了一条旧浴巾。然后,他发现先寇布还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他的床上,正在翻看一本书。


先寇布抬头时正对上杨诧异的目光,便扯动嘴角,笑问道:“怎么,想不到我也是会读书的?”


“不,我其实意外的是,阁下居然会收拾房间……”


毫无疑问,在杨致力于个人卫生之时,先寇布显然也为改善卧室环境作出了一些有益的贡献。并不是尤里安那种对一切不整洁的全面宣战,而是将原本散落四处的书籍在床头柜上码成一堆,而杨随手丢弃在地板上的废纸与空酒瓶也都消失不见——虽然不能排除被一股脑胡乱踢到床底下同霉菌与灰尘为伍的可能,但至少乍看上去,已经从脏乱差到不可救药的单身汉的房间,变成普通凌乱的单身汉房间了。


先寇布只略耸了下肩。“毕竟难免会有要在房间里招待客人的情况,这应该算是单身汉的基本技能吧。”说完,便又将头埋回书页中去。


“看来我和少将对单身汉的理解多少有些不同。”


“只是经验上的区别罢了。”


杨此刻并不想同先寇布深入探究这个问题,当务之急是从衣柜里翻出一套睡衣裤换上。



打开裹在身上的浴巾时,杨威利忍不住瑟缩了下。背后先寇布不疾不徐又翻过一页书的声音在他听来像是某种催迫一样,以至于手上套衣服的动作都比平时加快了。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忽然归于静谧,只有衣料窸窣与纸张翻动时的沙沙脆响,成了气流中两处腻沉沉的漩涡。


直到两条胳膊套进袖筒,扣子也系到胸前,杨才决定从沉默之下潜泳出来换气。他抻了个懒腰,那种不自在的感觉随着肢体舒展一起飞走了。


防御指挥仍在低头阅读。杨不禁好奇,自己有哪一本藏书能迷住华尔特··冯·先寇布。他趿拉着脚步慢悠悠晃荡到床边,先寇布这次终于抬起了那颗“漂亮脑袋”。


“阁下——”


“少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又同时停下来。


先寇布微微一怔。他合上书放在膝头,双手随意地摊在床上撑着身体,静静地仰视着黑发黑眼的年轻上司。这番举动流露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桀骜不驯的旧帝国人其实在某些地方意外恪守礼仪,同长官争抢发言次序,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


少将是在读什么书?本来是想这么问的,但现在咫尺之遥,眼角余光足够让杨看清先寇布方才在读的书名。是一本名为《黄金树王朝丑闻实录》的历史通俗读物,内容可靠程度介于严肃信史与演义小说之间。从胡乱堆放在地板上的那十几本推理小说和恐怖怪谈中,先寇布偏偏只挑出这一本,叫人不知该赞叹他眼光独特,还是气恼自己读闲书的品位遭到无形鄙视。


“忘了要说什么了……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还是少将先讲吧。”


比指背先拂上面颊的是先寇布的体温,而比那蝶翼般的触感更温柔的,是男人关切的口吻:“这里有道划伤。是怎么搞得?”


在杨右颌骨上方有一条细窄的血痕,此刻两人距离如此之近,想忽视掉它是不可能的。事实上,杨刚走出浴室,先寇布便注意到了。可是他却没有留意自己开口说话时,声音是不是比平时沙哑了几分。


“刮脸时候不小心割到了。”杨咕咕哝哝转过头去,在先寇布长指抵上他唇角前躲开了壮年绅士小心翼翼的触碰。几缕半潮湿的黑发滑落下来,掠过先寇布指尖前端,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痒,倒像是某种无意识的回敬了。


“所以这就是阁下胡子只剃了一半的原因?”先寇布悻悻然收回手,安静交叠在膝前。


“反正世上多得是怎么也做不好的事。”杨轻轻叹了口气,他摇摇晃晃绕到床的另一侧,直直跌向枕头。


“若是对那本书有兴趣的话,少将不如借回去看吧。” 扯过被单盖住头顶前,杨如是说道。


“阁下是在下逐客令吗?”


“绝无此意,”杨蜷缩在被单下打了个呵欠,“只是看贵官读得津津有味,随口一提而已。”话音才落,杨只觉得身后一沉,偏过头一看,却发现他那位自来熟的下属居然也躺到床上来了。


“那么,还请允许我在这里读完吧。否则若是被其他人看到,怀疑我犯思乡病就麻烦了。毕竟都是从那边来的嘛。” 先寇布靠在另一只枕头上,两腿惬意地伸展向前,手指缓缓又拨过一页书。


“如果遇到那种无聊人士,可以向姆莱少将举报的。”


“自己睡大觉却给部下派增工作量,阁下是这样的人吗?”


杨不甘心地躺了回去。这张床平时一个人睡时觉得宽大,此刻两个男人并排躺下,虽然也不能说很嫌窄,但是想要避开身旁另一个人的热力,简直毫无可能。


杨半闭着眼,忽然低声又问:


“那么,贵官当真会吗?”


“什么?”


“犯思乡病。”


前帝国贵族的子孙沉吟了下,才慢悠悠说道:“乡愁这种感情,是人都会有的吧。不过,我的话,更多的时候其实是在想,哪里是我的‘乡’呢。”


先寇布的话语中,隐约可以尝出一丝苦涩,于是萦绕脑海的昏沉睡思稍稍淡去了。杨威利再次被勾起探究的兴致。


“想出答案了吗?”


“那么于您又如何呢?所谓的‘故乡’对阁下来说更重要吧。”


华尔特·冯·先寇布平素并不喜欢谈论自己的事,纵偶然提起,也会赶在话题滑脱至严肃沉重的方向前,切换到其他轨道上去。


这次也不例外。


“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一直念叨着‘卸甲还乡’吗?阁下的故乡又在哪里呢?”


“我是在海尼森出生的,少将不知道吗?”


“但迄今为止,大部分人生是在太空里漂泊着度过的吧。”先寇布顿了顿,又调笑道,“想来阁下对‘乡愁’或许别有体会?不过看着不像是多愁伤感的人啊。”


杨迟迟没有答话,卧在被单下的身体半蜷着,一动不动。


先寇布几乎以为这人真的睡着了,正犹豫是不是该起身离开,这时却听到他身旁的上司悠悠开口道:


“非要说的话,在海尼森上是有这么一个地方——”


“不会是阁下‘曾经’的官邸吧?”


“虽然这样说有些对不住尤里安……”杨低低叹了口气,“在克特威尔公园入口旁边,有个小吃摊。老板叫米海洛夫,24小时营业,卖些炸鱼、薯条、奶茶、乳酪派什么的,念军校时那里是我们溜出去喝酒吃宵夜的好地方——现在每次去那儿,感觉都有点像回家。”


杨半闭着眼睛,絮絮追忆着过去,有昏黄的街灯,挂着油星的旧桌椅,烹炸食物的焦香,明明几杯葡萄酒就能失去做人的尊严的青年军校生像比赛一样往喉咙里灌烈酒,记不清主题的闲谈、辩论甚至争吵,压在醉鬼身下长条路缘石又凉又硬……


因为在场唯一听众沉默的纵容,那些记忆碎屑像阳光下的尘埃一样漂浮舞动,旋转成一大团,将要成型时,杨忽然停住了嘴。因为一切色彩、气味和知觉都凝结于一杯不加糖的咖啡,黑如梦魇,烫过地狱,甜似情人的嘴。原本以为早风干了的孤独感似乎马上要在这杯咖啡里重新泡发了。


将杨捞回到现实的是先寇布的哂笑:“阁下的这种情绪不叫思乡,而是怀旧。”


“有差别吗?”


“当然,就好像‘初恋’不等于‘真爱’一样。”


因为先寇布轻描淡写的话,心头的咖啡变成了溅到手上的稀释盐酸,好在灼痛感实际并不强烈。


杨一边腹诽“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好,不用特意说出来”,一边夸赞先寇“了不起的警句,我会牢记在心”。同时也开始认真担忧,学长卡介伦到底已经把有关他的事出卖给旧帝国人多少。


应该是卖得还不算彻底,因为他很快听到先寇布问他:


“阁下难道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吗?”


“并非如此,早餐可是一日之开端。”不过美好的一天可以从下午两点才开始。黑发青年犹豫了下,还是只交代了半句实话。


“那再好不过了,”先寇布轻咳两嗽,“其实下官今晨滴米未进。”


“……”


“而且拜阁下方才绘声绘色的描述所赐,现在简直饥肠辘辘。”


“……”


“要一起吃早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