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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先】从今天开始当皇帝

【作者:老虎脚爪| 授权转载 | 杨先 | 古风架空】

1



“组织上已经决定了,您从今天开始当皇帝。”by巴格达胥。



“我也不是谦虚,我实在不是当皇帝的料,组织还是另请高明罢。”by杨文里。



杨这句“我也不是谦虚”说得理直气壮问心无愧,长安的使者到来的时候,他的膝盖上枕着尤里安,胳膊里搂着波罗,对面地上坐着美貌的归义胡人先寇布——名义上是归义,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是他一年前客串山贼亲自上山抢来的——桌子上牙牌骰子样样齐全,大斗小钟无不满觞,酒色财气一分不少,除了还没当上皇帝以外,活脱脱就是一个上画的昏君,如何能做的来万民景仰的圣天子?



这上画的昏君正是长安朝廷需要的,不昏他们还不要呢。



为了给天下百姓选个昏君,朝廷里的一群人这些天可是费尽了心思,前不久刚刚归天的先皇固然有个怀孕的皇妃,可是她的娘家和众大臣很不对付,她肚里的孩子自然也是野种,不但不能当皇帝,并且连命也不该留,这空缺的皇位眼看就要轮到先皇的弟弟头上,愁人的是先皇的几个弟弟均有高贵的母家,强悍的实力,看起来不像能当个好傀儡,朝中诸公讨论再三,终于想起了先皇还有个幼弟,论起来还是贵妃之子,只可惜娘家没人,贵妃早夭,先皇登基时,这个没有母家庇护的孤儿就被发配(X)分封(O)到了边疆沙州。



沙州从地图上看好大一片,不比几个有名的诸侯国小,杨文里被封到此处,他母亲的在天之灵想必甚是安慰,只可惜沙州有三多:风多,沙多,胡人多,又有一少:百姓少。



风多,当地人戏称:“沙州一年只刮一次风,从年头刮到年尾。”



沙多,看这地儿名字就知道,有浑人说,他走到沙州,半夜把马拴在树桩上,明儿起来一看才知道是栓在了沙州衙门屋顶的辟邪葫芦上,整个衙门都被飞沙淹没了。



胡人多,那更不必说,这沙州本来连着分封了好几个不太把朝廷放在眼里的刺头儿,他们都陆续全家应胡人之邀到大漠那头做客,算下来三十年来很是为朝廷消灭了几个异姓诸侯王,而今杨文里一来,眼看又要给朝廷削减同姓诸侯王的财政支出帮忙了。



百姓少,堂堂一个大州(地图上看起来的大),百姓不过将将四万户,好些还是有户口没活人,天下十来个诸侯国,就数这国人少,还不到他国一半,人少税赋就少,所以朝廷在把那些刺头儿安放此地的时候,倒也没怎么为损失的几年税赋心疼过。



因此,当杨文里带着他的太傅卡介伦,陪读波罗,幼仆尤里安,一行人走上西去之路时,朝中几乎无人送行,随后也几乎无人还记得他们。真的,要记得他们太难了,只有朝中薄记们核账的时候,会想起卡介伦打得一手好算盘,着实地替他们理过几笔烂帐,要是留在朝廷里前途不消说,怎么就为了一个无人肯任的太傅虚名,竟陪着小皇子去西域送死呢?而今不知在哪个胡人营地替他们数羊了。



其实卡介伦倒是没去胡人营地数羊,不过他跟了杨文里这么个昏君,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不,当朝廷使者巴格达胥来沙州的消息到达的时候,他正在杨文里的营地里数羊——数他们刚刚从胡人那里抢来的羊。



杨文里刚到沙州,胡人便举兵上万来迎他去大漠那头做客,无奈杨文里是昏君的上等材料,懒散惯了,死活不去,一来二去,不但杨文里没出门做客,并且来请他的胡人反倒被他留下了不少,时间一长,他的名声便传遍了大漠两边——并不是“朝中有一杨”那等的美名——大漠两边凡是志愿以劫掠为生的胡人,私底下谈起他的时候,都亲切地称他为“那该死的小兔崽子”,个别自持身份的,觉得这样称呼未免落了礼数,况且被小兔崽子来回调戏的自己未免太傻,因此亲切地称呼他为“该死的老兔崽子”。



杨文里既然从胡人那里得到了如此的美名,自然看待沙州如同自己的家一般,日日泡在醇酒美人之中,日子好不逍遥自在,听到朝廷使者居然要他别了这亲爱的家,去当什么老什子皇帝,登时就呆住了!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2



巴格达胥从长安领了当使者的旨意,一开始压根儿便没有把被分封到沙州的这位小王爷放在心里,其实这位小王爷究竟是还在沙州呢,还是已经蒙胡人之邀到大漠那头去做一辈子客了呢,这是朝廷里没人能说得明白的——这也很自然,沙州地贫人少,如狼似虎的胡人又多,朝中早有弃土之意,若不是考虑到这破地方还有替他们消灭异姓诸侯王之用,怕是连驻军都省了,直接送给胡人养马放牧。况且,值得朝廷诸公注意的人才太多,本也轮不到这么个年小体弱在朝中无甚名望的少皇子。



朝中诸公的焦点首推先皇的另外两个弟弟,他们各有高贵的母家,富裕的封国,蓄养的私兵拉出来,比杨文里的封户还多,库藏里的丝帛搬出来——杨文里拿了大概会马上辞了封国跑去养老,单就人望两字,就绝不是远在天边,连朝廷诸公都弄不明白还在与不在的杨文里能比的。首先,他们都是些有气力的勇士,刀枪剑戟样样来得,驰马射箭,什么都不虚,其次,他们也熟读诗书,说起话来洋洋洒洒地一套又一套的,看起来就很能当领导的样子,最后,他们手面既阔,交游便广,这次驱逐先皇的妖妃,干掉她怀的野种,他们其中颇是出了些力气,因此,朝中诸公的意见很一致,这两位都万万当不得皇帝,否则他们怕是三天后就集体菜市口见了,倒也不是说这两位过河就一定会拆桥,奈何他们手下人太多,而朝中可以安放他们的空位太少。



其次,南方的那位贤王,似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论起来若不是他的父亲早死了几年,这皇位轮不轮得到先皇也很难讲,所以朝中诸位想到他们父辈支持先皇登基的坚决,又想到贤王手下的兵强马壮,未免有些左右为难,这种情况下,杨文里还是不要被胡人请去做客的好,这样,等贤王破了长安,他们把杨文里捆起来往贤王营中一送,便是一个现成的“识时务”之功,只是他们真不知道杨文里还在不在沙州——他去年确实是按规定送来了贡品,可谁也说不准从去年到今年,胡人就一定没来请他去大漠那头坐坐。



因此,被认为精明强干的巴格达胥就领了重命,前来通知杨文里到长安去做皇帝,杨文里还在最好,不在的话,朝中诸位托了这名,也可稍微把那三位的注意力引开几个月,再过几天逍遥日子。



巴格达胥一路走到沙州,发现事情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第一就是风不像他听说的那样厉害,其次沙好像也不多,幸而路上的胡人还是比长安多得多,没让他以为走错了路,这些胡人谈起他们这位敬爱的小王爷,那是“小兔崽子”共“老兔崽子”齐飞,“骗子”与“大骗子”一色,巴格达胥懂几句胡语,夹在其中听了半天,总算把沙州这些年的变化听了个三四分出来。



胡人已经不想请小王爷去大漠那头坐坐了,因为他们来回总是要出路费,而这位王爷总也不肯起身,现在他们在沙州打工、做买卖、凑钱还那个卡介伦算给他们的路费,有些人想来想去,自己一个人干活,怕是还不清卡国相的驴打滚,索性把大漠那头的一家人都搬了过来,把些牛马驴驼卖了,再债多不愁地跟卡国相借些,买了归公的无主田地,盖起房屋,再生些小韭菜给卡国相扛长活。



活儿是永远缺人的,小王爷大笔一挥,在沙州画了八个圈,不对,是画了八条灌溉渠,沿渠都要栽树种柳,修那些什么防风林,护沙坡,样样都要人,等胡人们见识了这些活儿的工程量,无不破口大骂,明白了小王爷不杀俘虏的苦心。



至于小王爷本人,那八个圈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据说从此躲进了山上的王府,除了卡国相拉他签字要钱的时候,常人连个影儿都见不到,当然你若是个美人,又带着好酒,那事情也不是没有商量余地的。



听了这最后一句,巴格达胥总算有点放下心来,看来小王爷虽然任性,到底还是个酒色之徒,想来不难拉他到长安。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3



当巴格达胥来到杨文里的王府的时候,他就更放心了,下面的街市固然整齐干净,但那想必都是卡国相的功劳,至于这位小王爷么,从零落得不成样子的王府就可以看得出他是怎样得过且过地过着日子——这座王府占地不小,建筑却没几座,和他所见过的诸位王爷在长安和封国的王府完全没法相比,其中还有好些是被焚毁的废墟,一点儿也不见有收拾的迹象,王府的主人似乎就与传闻中一样整日沉浸在醉乡之中,不大睁开眼睛来看现实的世界。



“就算是被打发到了遥远的封国,自己住的地方好歹要收拾一下吧。”在巴格达胥送上了自己的身份凭证,等待传召的时候,他是这么想着的,接待他的是王府长史费雪,这名须发皆白的老人是从三十年胡人劫掠中幸存的少数故王府之人,也正因此被杨文里看重,选做王府长史,掌管王府各种簿册和出入之事,在两人并肩进入王府的时候,费雪如数家珍地报给他哪座建筑是哪次胡人劫掠中焚毁的,哪座是重建后再次被胡人焚毁的。



“胡人真是可恶!连这么小个亭子都烧坏了!”巴格达胥义愤填膺地说。



“这……这个是小王爷前儿夜里和尤里安少爷玩儿的时候烧坏的。”费雪咳嗽了一声,而他们身后几位随从的士兵已经嘻嘻地笑了起来。



这……这都什么人,什么事啊,巴格达胥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下来,仔细一看,这座亭子烧毁的痕迹是够新鲜的,不禁为长安宫廷里那些繁华富丽的建筑小操了点儿心,那里可没这么空旷,小王爷点了火以后真未必只烧掉这么点地方,不过,这和他无关,他只需要对得起朝廷诸公的命令,顺利地把杨文里拉到长安,就可以完成他的任务,得到出使有功的名声,至于以后,自然有那些高官厚禄,累世为官的公卿们负责。



不过即使是做了这样的打算,当他真的见到杨文里本人的时候,还是对自己的使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对面的青年简直就是“纨绔子弟”这个词的注释。



丰沛的黑发没有戴上发冠,只随意地用一条发带一系,不少顽皮的长发从发带上落了下来,盖住了他显然因为整晚没睡而惺忪的双眸,他没有因为接待朝廷派来的使者而郑重地换上礼服,只穿了一袭宽松的白衣便装,至于他没换装的理由根本就是一目了然,他的膝盖上躺着一个正沉睡的美貌孩子,而他怀里依偎的青年也是温柔可人,任何放浪形骸的贵族子弟在这样两位美人触手可及的时候还能保持衣冠整齐才是怪事——桌上一盘双陆打了一半,打牌的人——巴格达胥的眼睛转到那位坐在地上所铺的绒线毯上的胡人的时候,猛地一凛!



那是优雅的坐姿和美丽的外表也无法掩饰的杀伐之气!



或许是因为巴格达胥盯着他的目光过于专注,这个胡人脸一红,猛地一转身像是要逃走或者躲到屏风后面的样子,但是他站起来的时候却没有及时地正确估量,所以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了使者面前。



他还是及时地躲到了屏风后面,不过巴格达胥的脸也胀得通红,耳朵里嗡嗡作响。



那个胡人在宽大的外袍下竟然什么都没穿!



不但如此,在刚才那个趔趄的时候,他的小腿直到大腿差不多都显露了出来,上面斑斑点点的痕迹让巴格达胥登时明白了他在王府中是什么样的“客人”!以及,为什么那么个简单的动作竟然会让这个身手一看就极为矫健的胡人差点摔一跟头了!他……他……小王爷昨晚一定没少在他身上费功夫!



他终于尴尬地收回视线的时候,坐在主位半睡半醒满身酒气的青年显出了不高兴的样子:“当皇帝?不去。”



本来,长安诸公的旨意是让杨文里单身上路的,但是,把卡介伦、费雪等人留在沙州好说,要让他就这么和这几位美人告别一路孤枕难眠——巴格达胥觉得,这是长安的公卿们没法考虑到的事情,所以他就代他们做了决定,这些美人,杨文里可以一直带到长安城外,到了长安城里,就算怎样的傀儡,美人到底是不会少的,也尽可以安抚住这位看到脸就连杀人的胡人都往自己的王府里塞的好色小王爷了。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4



“今天的事真是多谢了。”



“如果觉得有歉意的话,王爷就早点成家,多娶几位妻妾啊,不但可以有后,而且还不必在这种场合为了凑人头连——”尤里安大声地说道,外人恐怕很难想象,连正式官职都没有的少年会这样俨然一副国相的作派训斥一位堂堂的诸侯王吧,不过对于他的逾矩,杨只是问心有愧般苦笑了一下,摆了下手:“这就不必提了,既然朝廷的旨意还是如此……”



“长安的公卿们,究竟想的是什么呢!”提到这点,刚才还尽力演得很温柔可人的青年没了杨的手臂拦阻,几乎从席位上跃起:“王爷费了多大的心血,才让沙州这里稳定一点点,若是让胡人知道王爷已经不在这里了,他们一定会大举进攻,到时候,不但沙州的百姓会再一次生灵涂炭,而且已经有意向我们投降的那些胡人部落也会再次坚定叛乱的决心的!”



先寇布在屏风后面冷笑了一声:“想的当然是长安八水环绕,十万精兵守卫,断不至于如沙州百姓呗。”



杨文里将脸埋在了手里,那些自命不凡的公卿们,若是知道他们冠冕堂皇的大话下面的小心思都被千里之外的一个胡人给猜得清清楚楚的,会不会如他一般羞愧呢?大约,可能,肯定——是不会——尽管杨不想承认,但是他知道事实多半如先寇布说的一般。



他叹了口气:“先照计划办吧。”



若是长安的公卿们能懂点事儿,他是很愿意在这遥远荒凉的沙州和这几个嘴巴不饶人的家伙斗鸡走狗过一生,天地茫茫两不知的,就算酒不是醇酒,美人可是真的美人,可惜天命总是不如人意,这不,刚刚通知他去做皇帝。



波罗和尤里安告退后,先寇布从屏风后面膝行而出,一把将沉在愁乡中的青年搂在怀里:“真的要去长安?那个蛇窝?”



“恩。”



“您真是个矛盾的人哪,一边整天想着要过隐士的生活,一边又要进行这样一场豪赌。”



“这毕竟是我的国家不是吗?”



“就在这里把这个使者做了,然后发兵直取长安,打那些老家伙一个措手不及,把蛇头一次性全斩落下来,不好么?”



“那沙州就会虚弱得和一个婴儿一样了,而中原也会面临很大的动荡呢。”



“所以要让那些既无才能又无道德的家伙继续身居高位吗?”



杨哀叹了一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即将落到他肩膀上的担子是何等的沉重,他不禁想起来,在前一天的晚上,先寇布将下巴就像现在这样挨着他的脖颈摩擦的时候提出的建议:“干脆抛下这些,跑到比大漠还要遥远的地方去吧,那里夜晚的天上有美丽的光,我们可以用雪盖起房子来。”



“我要冻死的。”



“我可以温暖您,就像现在这样。”



“我……我还是喜欢暖和一点的地方……”



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开玩笑而已,只要“长安朝廷通知杨来当皇帝”这个消息传出去,任何觊觎皇位的人都不可能让他只有胡人作为敌人,被派遣来做刺客的人,此刻想来已经在路上了吧!而在其他诸侯国的王府后院里,设立起邪教的祭坛,供女巫们做法祈祷他亡命的事情,也是完全可以想象的,至于切断通往沙州的盐铁之路,乃至贿赂胡人前来攻打,在历史上也不止一次地发生过。和美丽的皇位比起来,沙州的十万百姓也好,杨文里个人的小小愿望也好,都实在是太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总……总之还是按原来的计划办。”



“赌注呢?”



“自然也……”



这也是他们昨天晚上交谈的内容,当时,先寇布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听完了杨文里的计划,他吸了一口气:“只用五十人吗?”



“再多的话,一定会引起怀疑了。”



“真是任性的计划,不,简直可以称之为赌博了。”



“就是赌博,也许赌博赢的几率还高一点呢——”杨文里的黑色眼眸当时想的是什么呢?也许想的是,当初刚到沙州的时候,就被胡人请去做客就不必面对这一切了,不过,那样的话,和自愿陪他来的卡介伦等人就会分开了,很可能一辈子都听不到彼此的下落了,而杨自己是不是能够忍受得了以毡为房以酪为浆的生活也很难说,所以还是目前搂着美人对长安群臣的一系列光辉事迹嘟嘟囔囔比较合适他:“就这么信任我吗?”



“不信任你的话,实在是无路可走呀。”



“不对,您有的是路可走,走不了的是沙州的十万百姓,是这一国的百姓,是……已经在沙州弃刀从犁的胡人们吧——您还真是既要又要呀。”



“我就是既要又要啦。”



流亡的胡人轻轻地笑了起来:“既然要玩这么一场豪赌,那赌注呢?”



“?”杨文里懵懂地看着他。



“赌注呀,您不会是那种让部下冲锋陷阵,自己什么都不付出的人吧,历史上凡是以一敌万的计谋,都得有重赏才能有勇夫。”



“可我没钱你也知道。”杨傻乎乎地说道:“债务的话倒是有很多。”的确如他所说,诸侯王的收入来自于封国的赋税,这本来已经被他减免了一部分,然后无论是开灌溉渠还是向中原购买耕牛和农具都是能让他府库库底见一见阳光的,若不是有卡介伦在,把债务和虏获进行了巧妙的周转,别说把王府修出个还能住的地方,怕是连酒都没得喝了。



“王爷有千金之体。”



“……”



“如果成功了的话,就得全无保留地交给我才行,”先寇布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负担天下之前,请先负担我吧。”



杨苦笑了一下:“到时候还请手下留情。”



这个看起来迷迷糊糊的小王爷的意志,一如以往地坚定,于是两人就此达成了协议,还为此——先寇布提议的——喝了几杯,然后——总之——巴格达胥今天看到的先寇布身上的痕迹都是货真价实的,杨既要又要的结果。



“关于这点实在是多谢你了。”杨深知波罗和尤里安的才能非同一般,但要这俩处男配合自己演这么一出戏实在是,演技不及格,他不得不抱着一个把另外一个按在膝上,即使如此,若不是先寇布突然展露自己,那个巴格达胥再冷静地多观察一会儿可能也会看出不对劲来。



“可惜不能把昨晚含着您的那里也露出来,否则他定然毫无怀疑了,”先寇布笑着咬着他的脖子,满意地看到他黑发下的耳朵烧得通红:“现在还得多演几次,是吧。”



“啊,恩,不,我……”



“说好的还要呢。”



“说好的要手下留情的。”



“我答应的是对您手下留情,可没让您对我手下留情啊——再用点力吧……”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5



巴格达胥离开正殿一段时间后,耳朵好像还在因为血液涌动而嗡嗡作响,刚才在小王爷面前看到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刺激了,照说他对温柔富贵乡也不是全无经验,但是——他在廊下的冷风中忽然心里一动,想起了一个只有在宫闱之间流传的秘闻。



“王爷的几位兄长,都生得雄浑力大,能博狮虎,想必王爷在这方面也是不差的。”酒过三巡后,他向陪侍的几位恭维道,换来的全然尽是尴尬的表情,只有波罗面无愧色地吹了起来:“那是,他也是能徒手格熊的。”



“哇!他能空手打赢熊!”巴格达胥实实在在地惊讶了一回,杨文里的几位兄长确如他所说,斩获了不少猛兽,其皮毛一一陈列在长安的一众殿堂之内,不过他们自然全是持械,而且还是先用弓箭将猛兽射伤后,才上前格杀的,方才那位王爷看起来很柔弱的样子,竟然也如此生猛,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我说他打了,又没说他打赢。”波罗极为镇定地继续吹道。



巴格达胥急忙咳嗽了几句,将话题转了开去:“当时王爷身边的随从在干什么,也不拦一拦王爷!王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在被熊追,”波罗的眼睛忽然明亮又温柔:“就是我。”



巴格达胥这下差点没被自己的咳嗽呛死。



话题很快随着另外几个陪酒者的笑谈转入了天气,女人和酒菜上面,但是巴格达胥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情报。



他能被委派这次的使命,自然不仅仅因为他的智力被朝廷诸公认为足够走到沙州还能把朝廷的信件念一遍,能达到这个智力水平的官员很多,其中不乏年富力强而资历远超过他的,巴格达胥的任命,是对于他在收集情报和行动果决方面的肯定,他也一向自认为,即使不做将相,使绝国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他在得知自己会被赐予此项任命之后,就悄悄走访了几位家族中的长辈,其中包括一位曾经在前前朝担任宫廷高级女官的姑祖母。



“那个小王爷?”姑祖母眨动着白色的眼珠,费力地从陈年往事中寻找记忆,巴格达胥就默默地跪坐其下等待消息:“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无论是诗赋还是骑射,都相当,相当一般——不过,有一次,他倒是得到过称赞。”



“是什么称赞呢?”



“那时候他刚上学,皇爷正好带我们去看学堂,看到的时候其他皇子各写书辞,他正左手右手各搂着一个陪读睡得呼呼地香,皇爷看了没生气,称赞为‘倒像是太祖哩’,等他娘没了,就——”



当时,巴格达胥并没有把那句话放在心上,皇子们一般四五岁就上学,杨文里的母亲是位得宠的妃嫔,当时年纪肯定还轻,应该还没有到被嫌弃的时候,男人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一时昏了头也是情有可原,但是结合今日所闻所见,心便怦怦地跳得停不下来了:“杨文里确实像太祖!他——他派我——”



麒国的太祖,史载为人宽厚,用兵如神。



乡野中众口一词,说他大英雄没别的,就是好色,特别是传话的人因为多看了一眼别的女人被自家老婆批斗的时候。



京城里混过的都知道,他好的不光是女色。



甭管原来怎样笔笔直的直男,老婆有一百个也好,跟嫂子什么的不清不楚也好,没用!到他帐下没几天,不但用兵、经营、谋略的点数蹭蹭地往上涨,这争风吃醋的功力,涨的可也不比那些慢——有些极为夸张的传言,似乎是太祖陪谁吃饭陪谁睡觉都被那些功臣给排了班表了——还兴致勃勃地写进家史里,很有为此自豪的意思——这点,并非开国功臣后裔的巴格达胥也只是听说,听说而已,可是,在他的任命中很是出力的那位,绝对看过着真正的记载!



用兵如神——沙州那些辜负了那位期望,不但没能请他去做客,还全家一块搬来了的胡人。



为人宽厚——从费雪和其他人那里就可以看出来,还有那个美貌的胡人,若是换了长安随便什么府里的姬妾,最少一顿鞭子是少不了的,讲究些的,当时就能把腿剁了以儆效尤。



连懒散都很像。



好吧,太祖那是给功臣们的排班表累的。



被委以重任的使者巴格达胥,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力主派他前来的那一位,想见到的不是一个临时过渡的傀儡,而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杨文里的人头。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6



杨文里得到要他当皇帝的旨意后,喜出望外,立即伙同巴格达胥一路飞驰到了长安,以上是朝廷诸公的想象。



杨文里得到要他当皇帝的旨意后,不要不要了三天,才被巴格达胥以再拖下去,甭说您的皇位了,连小人的退休金都保不住了为由哄上了去长安的马车,这是可悲的现实。



坐上去长安的马车的时候,巴格达胥的心情是濒临崩溃的,因为和他一起挤在随行马车里的不但有他自己的行李,还有杨文里的若干件女装——订正,是杨文里妈妈的若干件女装。



他为此和负责组织车队的卡介伦有来有往了一番,得到的回答是:“沙州百废待兴,又有这么多胡人俘虏,错了,是胡人难民需要安置,实在是凑不出更多的马车了,大人您就请担待点儿……”



“可这些衣服?”



“王爷是个念旧的人。”卡介伦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真,真是个仁慈德厚的王爷。”



“虽然样式旧了点,但是料子都不错,路上万一缺了路费,马上可以当钱用。”卡介伦郑重其事地又来了一句。



原来是懒孩子和套在懒孩子脖子上的大饼。



在卡介伦给他看了旁边几辆车上装载的杂书、玩具、茶叶、茶具、美人以后,巴格达胥已经不敢抱怨了,起码衣服箱子还没有一直摞到他怀里不是吗!就是,那一位竟然派他来刺杀这么一个货!有选择的话,他宁愿刺杀御花园里的鸭子!起码它们还会叫,还会跑,不会说不去!



十六天以后,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杨文里都应该到达长安了才对!



自己就忍忍吧!



现实无情地又一次击破了巴格达胥的幻想。



在看到可爱的驿站已经在向他招手以后,车队突然停了下来,他好不容易从一堆衣服箱子里探出了侥幸没被箱子砸扁的脑袋:“出了什么事?”



“王爷发现他的枕头没带来!正吵着要呢!据说没有那个枕头,他是睡不着觉的!他宁可原路返回去拿那个枕头!”



巴格达胥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他自己喷出来的。



数天后,车队似乎还在驿站前做着布朗运动,那可爱的驿站就像天边的月亮一样可望而不可及!



巴格达胥终于知道为什么卡介伦认为杨文里会需要路费了!



他怀疑到了明年他还在这段路上做布朗运动!



而在他懒得去探听的马车上,正发生着如下对话——



“斩首四十。”



“干得好,”杨文里淡淡地说,他的脸上没有多少胜利的欣喜,即便这是一场完全在他意料之中的战斗:“经过这一番布置,再有我离开沙州的消息,那些想劫掠的也应该在出动前好好掂量一下了——应该快要下雪了吧。”



“等到下了雪,沙州到长安就不再是骑兵的坦途了。”



“恩。”杨的脸似乎完全沉浸在了阴影之中,他究竟在想这三十年以来的动荡不安造成了多少破家的惨祸呢,还是单纯在思念他故意扔在了沙州王府的若干心爱的物件儿呢,还是想着接下来再用什么理由捉弄一下那个巴格达胥呢,先寇布不想知道,他抱住他的主人,向他索要自己连夜奔波的酬劳。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7



古风架空,傻白甜文。



其实巴格达胥一开始还是想勤奋点儿,趁夜溜到小王爷窗下听听人家的悄悄话的,问题是杨文里白天的时候经常饭都懒得吃的样子,入夜倒是跟发情的野猫一样活跃,把几件春意儿在美人身上连番用了,弄得美人叫得婉转如一湾春水还带一串涟漪,听得巴格达胥不知道是硬好还是软好,赶紧地一步步挨了回去,第二天瞪着两个斗大的熊猫眼跟人打招呼,晚上的美人还一副啥也不知道的样子施施然走了过来,看得巴格达胥又一次尝到了自己喷出来还得硬生生地含住的鲜血的味道。



等杨文里死了,第一个就宰了你,他满怀哀怨地想。



碰巧,对方想的也跟他差不离——若是杨被你暗算了,第一个就宰了你。



然后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例行问候,并一起祝杨健康。



第一片雪花飘落下来的时候,杨文里将巴格达胥召到了自己面前,这次他束了发,戴了冠,手里还拿着一卷东西在看,叫巴格达胥一看就明白事情非比寻常,然后,杨就把自己正在看的东西递给了他。



上面是沙州最新的战报,斩首四十,生俘五人。



“他们供说,向他们提供情报,说我和下属已经不在沙州的,是一名长安来的朝廷命官。”



“他们说,他们的王逃走的时候发誓,若是抓到那名提供虚假情报的官员,一定会将他处以火刑。”



“当然,他们也很乐意在长安的朝廷上指认那名官员,并作证说,他为了分到沙州的虏获而故意泄露机密给他们。”



“那名朝廷命官的名字是——”



巴格达胥感到后脑勺上汗水滚滚而下,他知道胡人的火刑并不是开玩笑的,而长安朝廷也许不在乎杨文里和沙州,可他也同样不值得在乎,近些年来朝廷在胡人那里吃了许多瘪,有些大佬是不介意将责任推到一个小小的巴格达胥的身上的,等待他的,很可能是被扔进沸腾的开水锅里。



是白煮还是烧烤?



这对巴格达胥而言真是个大难题。



“荒谬!一派胡言!胡人说的话,怎么能轻易相信呢!都是栽赃!”巴格达胥嚷道。



“他们带着有印信的信件,还有与胡人盟誓的符记。”



“不可能,我的印信一直贴身放着!”



“在长安的时候,也是如此吗?”



于是巴格达胥流下了更多的汗水,他知道他的印信当然随身携带——在踏上出使的行程之后——可是在那之前呢?他的使者印章是新的,那些委派他来的大佬里头任何一个都可以轻易地接触到,在那时候就把证物制作好。既然派他来的人不在乎未来皇帝的性命,为什么不可能再来一个黑手,把知情的他也一并处理掉?



“这都是污蔑。”他再次强作镇定地说道:“等他们押到了长安,下官就与他们当面对质。”



“往送给我的酒里放慢药也是污蔑吗?”杨文里突然说。



“污——”



“啊,我有时候也是会戒酒的,”杨文里微笑道:“不过你还是有机会,毕竟我没什么战斗力,在这里只有你我两人——”



巴格达胥苦笑了一下,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选择吗?



如果他有的选择,在如今这个四方都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当头,他一定不会把注压在这个势单力孤的小王爷身上,可他真的没别的选择了,不管是烧烤活人还是白煮活人他都不想选,逃到深山里吧,做农夫他又不会,还是跟这个外表可爱心里乌漆嘛黑的小王爷混吧。



“派他来的人不是特留,那个人没这么愚蠢。”在片刻之前,杨文里就曾经与人分析过,他所说的特留,姓尤名步,字特进,乃是赫赫有名的三朝元老,因为每次丁忧的时候都能有办法让朝廷夺情,不妨碍升官,所以朝廷里人送外号“特留”,就是特别能留在位置上不走的意思,是朝中最令杨文里头疼的一条老奸巨猾的狐狸。



“那会是谁呢?”



“是呀,那会是谁?”杨文里自言自语完后,就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直到巴格达胥奉命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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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架空,傻白甜文。



虽然巴格达胥已经把他知道的毫无保留地交待给了杨文里,而且他也没有理由在这种情形下继续撒谎,但是杨文里对他交待的东西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说他是受了贤王之女的委派,可是贤王——”



“没有理由杀您?”



“不,理由很充足,就是他应该还没穷到用这么差劲的毒药——这毒药掺杂在御酒的香味里一般人分辨不出来,可我不该算在一般人里头啊,尽管我现在穷,以前掺了药的御酒倒也是喝过那么七八回的,没有一次味道有这般冲。”杨文里轻轻敲着自己的手指:“我怀疑下令的其实另有其人,很可能是居中传令者,具体办事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指使者,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可是,霍克和我连面都没见过两次,他为什么要杀我?”



他所说的霍克,字全虏,乃是朝中最年轻的公卿,家世自然不差,虽然不是开国功臣之后,与那当朝太皇太后家却也有亲,族中武学传家,几代出仕者也有二三十人,是长安一个有数的将门。他本人十五岁便束发为郎,在宫中任职,因为家传武学,骑得好马,开得硬弓,又做得几首好梅花诗,有家世又有才学,颇得先皇和一众高官青眼,与杨文里此等文不成武不就的惫懒之徒大不相同,因此不久便担任骑郎将,适逢山越作乱,受举荐为山越令,数年后镇压了山越之乱,因功升为太后所在的长乐宫的卫尉,是朝中年纪最轻的二千石。算起来,从束发到二千石,只不过用了十年,即使在一干相同家世者眼中也是受人羡慕的了。



杨文里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会向巴格达胥假传毒杀的命令。



他在宫中任职的时候,杨文里还在学堂里抱着陪读打呼噜晒太阳,他到山越任职的时候,杨文里已经麻溜地滚去了西边的沙州,两人一南一北,相隔没有万里也有八千里,统共见过两面,这是如何得罪了他,以至于他即使冒着惹怒朝中一干大佬的风险,也要假传命令毒杀杨文里?



“王爷,他一共立下了多少功劳?“尤里安突然问道。



”斩首加俘虏,是八百吧,“先寇布代杨文里回答了,紧接着他的眼睛一亮:”王爷第一次上阵杀敌,俘虏加斩首,一千零二十九!“



”那就是了!“尤里安叫道:”他一个将门子弟,又是以强弓硬弩熟读兵法闻名长安的人,数年杀敌之数居然不如王爷一战之功,可不气煞人也!“



”这……“杨文里眨巴着两只眼睛:”我杀敌再多又不加薪,又不升官,他气什么?“



当然是气你这副无辜的小样儿,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会的人竟然比他干得好罗——先寇布保证他没发出声音,至于杨文里从他的嘴型里看出来了什么——他觉得这够不上”不敬“的罪名,就看到杨文里气呼呼地转身给了他一个背影:”我看起来就这么没用吗?“



啊咧,这不是心里挺清楚的嘛,先寇布这句也没发出声音,他知道在杨文里无理取闹的时候,妥当的办法是不吱声,于是他保持了沉默,打开了他新近弄到的一本书《羊肉的十八种做法》,钻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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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架空,傻白甜文。



“巴格达胥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呢!应该不会是因为胆怯,而——”霍克突然停住了话头,即使身处阴谋的密室,又以他素来的傲慢,这句话可能也泄露了一些不该为人知道的秘密吧!他的脸因为怒气、紧张和隐秘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的缘故,越发显得苍白了,幸而在这间密室里的其他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们都在热烈地谈论其他在他们看来更加要紧的事情,比如,瓜分妖妃娘家的田产、爵位、府邸,又比如,那几位论起来也是皇亲,但是已经与杨文里一系隔了几辈的诸侯王,是否也该挪动一下屁股,到气候不怎么好的地方减减肥了。



其实,若不是先皇两位年富力强的兄弟对皇位可能很有那么一点意见的缘故,可能他们在这间密室里连杨文里的皇后皇妃也都安排好了,妃子们好说,众大臣妻妾成群,谁家没有女儿,皇后更好说,罗太尉有个女儿,年方五岁,正值妙龄,论长相颇有乃父之风,据说家传已经使得一套好王八拳,和没事爱趴着晒太阳的杨文里看起来非常合适,不合适也得合适,谁叫人家爹是三公之一的太尉呢,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女儿靠着老爹手下的这些兵将,也大有做杨文里嫂子的可能性,因而不肯轻易开口谈论此事。有些人女儿很多,不介意有个过门就当寡妇的,见太尉女儿没先拔个头筹,担心自己先提会被认作觊觎后位,没当上国丈先尝了太尉王八刀的厉害,所以也不肯提,竟是生生地把杨文里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个彻底。



总的来说,密室里的气氛还是欢乐融洽的,毕竟杨文里已经在来长安的路上,过程嘛是有些鸡飞狗跳了些,不过大臣们看着巴格达胥愁眉苦脸写来的报告,那是一个个喜上眉梢。



首先杨文里还苟全性命于在沙州,没有教胡人请了去让巴格达胥无人可请,至于王府最新遭了可疑火灾一事想来不过是沙州日常胡人来袭的副产品,实在不值得关心到底是不是小王爷为了讨好美人放的。



其次杨文里嗜好男色,居然还没娶妻,这万一他的两位兄长突然转性不要皇位了,那现成的皇后皇妃之位可不就是诸位公卿的囊中之物了?



再次,他懒得整天玩——这段巴格达胥写的绘声绘色,字字血泪,想来不至于有假——那到了长安,就了皇位,朝政自然也就懒得处理,更加懒得理会像诸如前皇妃娘家的府邸爵位田产去向之类的陈年公文了。



一时间他们还真有点可惜,老天既然生了杨文里这么一个无行的昏君,干嘛还要生两个有能耐又有兵马的兄弟,否则,他们倒是很乐意杨文里当他个八十年皇帝的——八十年后按他们瓜分国家的速度,可能就得他们自己掏腰包养皇帝了,所以只乐意八十年,不是一百年,要自己掏腰包养一个皇帝,他们想都不要想的。



然而,欢乐之中总是有一些不和谐的音符的,比如,突然有人发现,特留提前离开了密室。



“他说堂堂一位皇帝,没些官员迎接总是不好,已经自告奋勇前去渭桥迎接了。”



“这老狐狸!拥立之功,眼见着又要被他抢去了!”罗太尉到底心直口快,仗着手里许多兵马,也不计较密室里还有些特留的亲信,便大声嚷道。



“还‘又’哩,加上这次,他得有三次拥立之功了吧!”



“怎能让他独享呢,同去同去!”



一群公卿登时像听到有人抢到了菜市场便宜鸡蛋的主妇一般,蜂拥而出,纷纷登上车马,朝渭桥方向而去,期间也有刮蹭的,也有撞车的,不一而足,独有霍克乘了车马,直奔长乐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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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渭桥旁边密密麻麻的迎接的车马,杨文里的脸立即就垮了下来。



“他们来迎接您不是好事吗?所有的长安市民都能看到您是被朝臣们认可的人了。”



“话是那么说——但是为什么要接见特留那种人啦!”



先寇布发出了闷笑:“话是那么说,到长安来可是您自己选的,要不,现在逃回去还来得及。”



“哪里可能还来得及,”杨文里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绺黑发摆脱了发簪的束缚落了下来,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形成了一道阴影:“就算今晚,不,今后尸山血海,也只能——”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悲哀的情感,看得先寇布禁不住又吻了他一下:“只能在未央宫的金椅子上坐着发愁啦,殿下。”他在这个即将坐到那把遍布荆棘的椅子上的年轻人耳边轻声说道,让他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来,尽管这笑容有点勉强:“那可还真是令人羡慕呢。”



不久后,先寇布等人就与杨文里分别了,他们看着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下车走向那些刚刚“处理”了妖妃等人的朝臣们,看他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接受了天子的印章和宝剑,看他被他们簇拥着坐上了法驾,向长安城中驰去。



黄昏的落日将未央宫染得血一样的红。



但是早前的血腥早就被无数的宫女内侍们用清水洗得干干净净的,又用南方进贡的上等香料熏过了,所以罗太尉等人坐在殿中,丝毫感受不到那血色的恐怖,相反,他们杯盏交错,将这一片血色当作美味的葡萄酒一般痛饮了起来。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他们是这么想的,从今以后,任何人要追究数月前在未央宫丧命的前朝皇妃,都只能追责到杨文里身上,任何人要索取殿中的龙椅,也只该向那明显有些不胜酒力的年轻人索取,而他们则是已经为杨文里的上位辛劳过了,今后只该和特留一样享受前朝元老的“拥立”之功。



三十年前,当时还是太子的杨文里之父接到宫中传来的旨意,要他入宫继位,进宫后才发现老皇帝还有一口气在。



当此尴尬局面,特留大义凛然地替他表示,国家怎么可以继续让老糊涂管理?



于是,好好的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从此皇位就仿佛特留给他力争来的一般,这就是特留的第一次拥立之功。



数年之前,杨文里的哥哥继位时,虽然他们的父亲已经明明白白地断了气,可是特留是多会为国家着想一个人啊!他立马率领群臣提议杨文里乃宠妃之子,年纪也不小了,这许多年白吃了皇家许多饭,正该去沙州上阵杀敌,为皇兄解决心腹大患——不管他死还是胡人亡,总是解决了新皇帝一个心腹大患不是吗?



于是,本来志愿在长安晒一辈子太阳的杨文里就这么麻溜地滚去了沙州,这是特留的第二次拥立之功。



这次,他又第一个跳出来提议杨文里继位,一番神操作看得他的亲信们都一愣一愣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子以母贵,他虽最幼,母却最贵,”特留以不逊于前两次表忠心的态度说道:“虽然他娘已经仙去很久,娘家也是没人,在沙州那种地方料来也没有什么大族豪强结亲——”



众朝臣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想到杨文里素来对长安的朝贡都敷衍得紧,除了律条上应该上贡的多一分给他们的孝敬都没有,而且卡国相还写来许多乞讨的书状,便一致决定了,这个火坑,不,这个皇位,组织上就决定你来坐了,杨文里!而他们也该像特留一样,享受“前朝元老”“拥立之功”的美味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百戏演毕,就看见尤里安朱衣武冠,金蝉貂尾,一副侍中打扮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个金漆盒子,在大殿正中跪下了。



他缓缓地打开盒子,双手举起,将其中光辉灿烂的两枚虎符展示给在座的所有人。



安静的涟漪以他为中心迅速地扩散开来。



“长安南北军已下!”最终打破这静谧的,还是尤里安清脆的嗓音:“请陛下示下!”



“封波罗为卫将军,掌南北二军,封先寇布为光禄勋,行殿中——大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无分上下,酺五日!”杨文里朗声回应道,就见群臣们再次拜倒在他面前,不过,与渭桥那次,是完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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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里第一次上朝就几乎误了点,即使在众朝臣以为他不会来了的最后一刻及时坐到了皇位上,他还是一副无精打采,随时能昏睡过去的样子——若不是众朝臣前晚被他结结实实地摆了一道,此刻说不定看到他这副尊容就能生出反意来——但是一夜之间,长安兵不血刃地易了主这件事给他们的震撼实在太大,所以此时别说反意,就连上前训斥皇帝仪容不修的言官都愣是没有一个。



相反,他们中颇有不少老奸巨猾之人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昨夜长安无血开城,今天新皇少不得拿几个刺头剃一剃,我可莫要傻了,拿自己的脑袋立他杨文里的威风。”



因此朝会居然在杨文里东倒西歪望之不似人君的样子下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开完了。



他们当中没人想到,杨文里这副德行,还是尤里安强拉硬拽,再三叮嘱的结果。



”陛下!起来!今天是您第一天早朝啊!“



”再,再——“



”早朝!早朝!“



”为什么身为皇帝还要上朝!不能——“



尤里安如今做了侍中,那是今非昔比,一声呼哨,两名膀大腰圆的女官上前愣是把杨文里从龙床上架了起来,然后尤里安熟练地在其他女官的帮助下给他换了衣服,洗了脸,拖到了早餐桌边:”陛下!有三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一个顶坏。“



”好的那个。“



”本朝惯例是五日一朝,您明日不用上朝。“



”这我知道,那坏的那个呢。“



”您明天要到高庙祭祖,时间是——“



杨文里发出了一声呜咽,因为嘴里还咬着一块饼,所以也可能是单纯地呛到了。



”最坏的那个呢。“



”我听见光禄勋说您欠他的账每拖一天都要加利息——“



”我现在任命他为北地都尉还来得及吗?“



当然是来不及的,杨文里大赦天下这一步令那些只是跟从朝臣们杀戮前皇妃的部众们没有了对抗的意愿,第一天的早朝中,他又给罗太尉等人各加了封户、赏赐,所以这些人明面上也没有了和他作对的理由,但是无论是隐藏在长乐宫中的霍克,还是又一次对外号称领到了”拥立之功“的特别能留,都不是能对区区太平日子满意的主儿,更不用说,三十年绵连不断的兵灾人祸背后的黑手还没有被揪出,先寇布等人是一点都放松不得的。



”南北军有波罗和拉普在,长水、宣曲所驻扎的归义胡骑还需要你跑一趟。“他在前夜吩咐道,那人也没有立即与他计较欠账之事,只是抬眼望他:”宫里呢?“



”有尤里安在。“



那人还想说什么,不过最终只问了一个问题:”胡骑之中,谁可以信任?“



”梅。“杨文里只说了一个字。



先寇布点点头,所谓运筹帷幄之能,他这几日再一次从面前这个仿佛睡不醒的,不可思议的年轻人身上领教到了,他很久之前就被变相驱逐出京城,无富无贵,连有官位的亲戚都没有半个,可无论是南军还是北军,报上他的名字,竟然可以长驱直入,竟是比那虎符还要好用!而在驻扎于长安之外的,由归降胡人组成的胡骑之中,他竟然也有可靠的人在!



而这一切的基础,他也有些了然,北军有拉普这个卧底在,至于南军——由各地征夫组成的南军之中,自然也少不了知道杨文里这个人的沙州征夫!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夺取罗太尉等人视作个人财产的南北军之故!



与其说是他们夺取了南北军,不如说是,南北军抛弃了罗太尉等人。



他们希望为国家效力,为他们的家乡效力,他们希望能够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让征夫们操练只为抵御外敌,如沙州一般……如杨文里所统御的沙州一般。



所以,先寇布要去长水、宣曲,有必要的话,他将驰骋在这苍茫大地的任何一个可能掀起动荡的角落,而不是留在富丽堂皇的未央宫中,只保卫杨一个人的安全——虽然他宁愿选择后者,但是,前者是杨文里的愿望。



他早已立誓服从他的所有愿望。



他会遵守他的誓言。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12




杨文里登基后,眼见着国泰民安,北边的胡人也不来侵略,南边的几个诸侯王也不起兵往长安打来,朝廷上好做主张的公卿们更是在特别能留的带领下白拿了他送的金子封户,一个也不去雇佣刺客,连在朝堂上都不大吱声,搞得新皇眼皮直跳,无它,偿债的日子瞅着就是那眼前……



这日离朝会还远着,先寇布早就将什么长水、宣曲并三辅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整日就趴在杨文里怀里,拿了两只亮亮的眼睛瞅着杨文里,慌得他手里的闲书都看不下去,愣是批了好些个预备送给卡介伦当见面礼的公文。



想当初,他钻进自己被窝的时候,眼睛也是这般亮。



“你怎么跟输光了的赌徒似的什么都没穿?”



“遇到您,我就输光啦!”



现在看来,先寇布的真心话就说了一半,他的确是输光了,不过跟杨文里又借了点儿准备翻本,至于他这次究竟能不能翻本呢?



他其实并不大在乎:“您想赖就赖好了——没人会知道的——”



杨文里伸出一只手掩住了他诱惑他放弃的话语:“你知道,这就够了,来吧。”



先寇布顺势将他的手捉住,放在他的唇边轻吻了一下:“不后悔吗?”



“后悔总是要后悔的,”杨以他一贯的无奈语气说道:“不过不知道你的高利贷再欠下去,会滚成什么数目,还是先还了吧——”



先寇布笑了笑:“一次要还清的话,可不轻松呢。”



“都听凭你做便是了。”



“真的吗?”



杨文里几乎立即就后悔起来了,先寇布加了点力气,牢牢地捉住了他的手,将每一根手指都从头到底地细细舔过了,这事儿他们以前常玩儿,不过这次——等他领会到先寇布的意思——他的脸,他的身体,还有他的手指头,刹那间就全染成了粉色,而他的债主还不依不饶地拉着他的手示意他的手指向他自己的深处探去。



才进去两根手指,杨文里就不行了,他的黑眸朦朦胧胧的尽是一层水雾,朱唇有些咬不住的光景,先寇布即使有些预感,也万万想不到面前这么个成年男子,能骑马放箭的——中不中另说——又在沙州侵染了这些年的大漠风沙,有朝一日初领春意,手脚还笨得不知道往哪里放,竟是比长安城里那些打小儿学了柔媚功夫,不曾离开绮罗丛锦绣堆的燕姬赵女还要惑人三分,直勾得人心猿意马,半点也挪不开眼睛。



可他到底还是挺住了,没有直接扑上去,相反,他在杨已经有些忍耐不住地乱动起来的时候,适时地取出一条白绫带,将他年轻的君主的双手束起,束得并不紧,却也不是他能摆脱的程度。



第二条白绫系住的却不是他的双眸,而是更要命的地方。



“我怕这样下去还没等我进去您就受不住了。”



年轻而任性的帝王用含泪的双眸结结实实地瞪了他一眼,但是他现在一塌糊涂的状况显然并不能为他自己辩护——先寇布将他拦腰抱起,走向正殿,在他微弱的挣扎时还不忘把嘴唇凑到他耳边,吐出目的极为露骨的话语:“要把负责记录交接之事的女史遣走吗?遣走的话,可是会落下一个昏君的名号的哟。”



“你……你把我当成……明……昏……我……当然……当然前几天就把后宫愿意回家的宫女全遣散出宫了啊!女史们都很高兴可以回家不用上夜班了呢!”虽然今晚因为双方的实力、经验对比过于悬殊已经注定在战术上一败涂地,杨文里却再次展露出他在战略方面过人的天赋,没有掉进先寇布给他准备的任何一个坑里。



“那可会给历史记录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哦。”



“你愿意做这个记录者吗?”



先寇布那介于棕色和灰色的美丽眸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愉快地笑了起来:“遵命。”



高利贷是万恶之首,杨文里第二天胡言乱语道,他昨晚在龙椅上被来了两次,正面一次,背面一次,以为这就完了吗?这就是上半场,下半场重新又挪回了偏殿,到了偏殿的榻上后他就发现以为躺下就能轻松点全是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开始哭着要,然后哭着不要,然后哭着又要,后来到底要不要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反正皇帝也不负责记录历史不是?



这个惫懒成性的家伙抱怨完,不等先寇布噙了玫瑰清露喂他,就又沉沉睡去了。



好吧,反正明天也不上朝。



***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13



肥羊下肚,美人安静了两天,又开始作妖了!



“自从长安郊外一别,您到现在一次也没抱过我!”他控诉道。



这两天被各种花式下肚,体力见底,以为以后只用躺平等啃的杨文里一听,顿感这昏君也太不容易做了,改了主意想要做明君,还嘟囔了好多早就应该处理的公务,比如接见几个特别傲慢的儒生,可是先寇布哪里肯放他走!他又是素来不会严苛部下的,何况这么个牙尖嘴利手劲还特别大的美人!闹了两三个回合就只能顺了对方的意,把人搂在怀里慢慢地抚慰起来。



好舒服。



这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给予的。



先寇布眯着眼睛蹭着杨文里的脖颈,一声接一声地诉说着,他喜欢拥抱杨文里,也喜欢被对方支配的感受——那些见识过他不羁的人或许很难想象——但是,他很高兴自己能被对方支配。



他生得美貌,少年时觊觎之人不少,那些人仿佛是一个恶劣的模子里倒出来的一般,争先恐后地向一个孩子炫耀他们的出身、权力、财富、仅仅是因为年长才有点胜率的力量,还有所谓的经验。他们都急于支配这个漂亮的孩童,完全不在乎他们的暴行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和杨文里——完全不一样。



他是会在乎别人的人,理论上,除了他的几个兄长,他不必对任何人负责,但是,他的双眸中似乎盛放着整个天下,甚至……连胡人们都被囊括在内了。



很少有人见过杨文里发怒,先寇布正是其中之一。



“抛弃自己部族的老弱,勾引汉人的败类,不种不牧,专事劫掠,连自己本族都不放过,还说什么是为了生计迫不得已?”他曾经这样声色俱厉地怒斥道,那一刻他的凛然之姿深深地刻在先寇布的脑海里,接下来,就是两个为患沙州多年的匪帮的彻底覆灭,两个作恶多端的匪首的头颅被悬于沙州衙门之前,人说天子有雷霆之怒,先寇布深信自己在那时候便看到了未来注定君临天下之人。



好吧,至少是可以君临他之人。



在那之前,他知道历史上有许多君臣相得之事,却不敢指望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无能的上司和凶恶的上司轮番出现在他面前,简直让他不知道遇到哪个更坏一些,他终于过了被人垂涎的少年之龄,在少年时期养成的防卫姿态却改不了了,直到他遇到杨文里,突然他又希望自己回到那麻烦不断的少年时期,这样,勾引起他的新上司来应该会——比较容易?



并没有容易,杨文里和那些他熟悉的暴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尤里安这么个无依无靠的俊秀孩子在他身边,竟然没有被动过任何手脚,王府里也没收过一个女人,让他一度以为杨文里生性迟钝,只对书本和茶酒有兴趣。



直到有天他敏感地发现——这点还得多谢那些暴徒——杨文里有时候眼睛瞄他瞄得不是地方,也就比平时多那么几秒钟。



当天晚上他就把自己送出去了。



然后杨文里的糟糕名声就一路传进长安,着实给他们这次行动打了不少掩护,现在回头想起,先寇布有点儿好像被利用的感觉——不过能被杨文里利用他也很高兴,总之,能和这个家伙在一起他就很高兴,要是能和他长久下去——他就不想其他任何事了——但是这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想搞事。



在长乐宫里,长乐卫尉正和太皇太后商议废立之事。



“他自打登基以来,便没做过一件正事,白日黑夜地与那胡人厮混,还授予他光禄勋之位——”朝中最年轻的公卿,不到三十岁就名列九卿之一的霍克绷紧了脸皮陈述道,在他看来,这一切简直荒谬至极!雄踞长安的帝王,应该每天勤勉地上朝,不停地派出指令,给予出身良好又精明能干的下属们获得功勋、名誉、权力和财富的机会才是,现在这个懒得出奇的皇帝,别说处理公务,连日常的上朝都是那么勉强,听说,他都是和那个胡人混得太多了才导致如此惫懒……一个胡人!霍克远远地看过他一眼,那头发那眸色,连混血儿都不是!年龄还那么大!做着的明明是妖妃的事情,但是霍克一想到这个“妖妃”是个年纪比自己大,身材比自己高,分量……不不不是某器官的分量……就……愈发痛恨那个不成气候的巴格达胥。



只不过是杀一个还没登基的小王爷,他都能给办砸了!他还能做什么事!亏得他的推荐人还说他勇于任事呢!是吹牛的时候够勇猛吧!



如果换他霍克做皇帝,现在早就宰了巴格达胥了,只不过,得先让太皇太后废掉这个笑话一样的皇帝。



“正事?”太皇太后睁着一双瞎眼,干瘪的腮帮鼓了鼓:“他不是登基当日就把南北军并宫中各郎卫军一起拿到手了么?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正事?罗太尉已经第二遍上书致仕,待到第三回也该准了,这罗太尉鲁莽了一世,没想到……死到临头倒机灵了起来,别是听了特别能留的点拨罢!”



一夜尽夺长安军之事便连霍克都不能辩驳,除了心中怒斥几句罗太尉年老昏庸太不中用换了我定不至如此之外,就是力争道:“他左手将军队夺了来,右手又洒了出去,还将光禄勋授予一个胡人。”



“他能夺第一次就能夺第二次,”太皇太后不以为然地说道:“胡人怎的,汉武帝也将顾命大臣之位授过一个胡人。”



“怎能与那相比!现光禄勋别的没干,就与今上……”



“光禄勋——是做什么的?”



霍克愣了一下,心想太皇太后竟然连光禄勋的职务之事都忘了,他素来以秀才闻名,说起职务来自然脱口而出:“卫尉守宫门,光禄勋守殿中,此外,光禄勋为宫中总管,统领大夫、郎官、谒者及宫中诸军,掌帝之顾问参议、宿卫侍从以及传达招待等事……”



太皇太后嘿嘿笑了两声,其声如枭:“若今上没了,他顾问宿卫谁去!光禄勋一职,本为卫帝而设——他现在可不就贴身保护着他,还要做别的做什么!”



都滚到一块儿去了,还能有什么“保护”比这还紧密的?



长安方下,宫中耳目众多,虽然前次已经借着放宫女之名撵出去了一批,但是能留下来的,更该警惕,在沙州众部属入长安之前,确是一点儿都不能放松!霍克是出身良好一路升迁上来的事务官僚,年纪又轻,哪里像在深宫中居住多年的太皇太后那样,看到这里头的厉害!



而不管是杨文里还是先寇布了解到这里头的厉害做出如今这般布置……这就够骇人的了!



如果不是无心而为,而是有意护卫兼放烟幕弹的话,那就证明,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朝中的公卿们,想用点儿什么小手脚得到他们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可是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烟幕弹……她太皇太后在之前被夺长安军,不,轻易地给出皇位之时,已经狠狠地中过一次了!



本来以为是个好色无行,只在战场上脑子灵光的傀儡,谁知道……



他,或者他的身边人,对宫廷之中的花样,知道得也不比他们少,而且直击根本,一夺军权,二加恩赏,把满朝野心勃勃的公卿给夺尽了爪牙,整得没了脾气,现在光禄勋又守着他守得这般紧实,愣是让太皇太后预备好的人手,没了下手处!美味的权力就在眼前,愣是插不下手去!



她正懊恨时,本以为自己与太后一见必得支持的霍克,脸色愈发苍白,嘴唇也扭曲了起来。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14



是日,霍克以太皇太后玺尽发县卒、卫卒及长乐宫骑,舍人,将欲攻未央宫作乱,马踏长街,四民变色,与五官中郎将林兹、虎贲中郎将布战于长安,旋灭,余部自长安朱雀门溃出。



“他们怎么就没点数呢?”即使杨文里早有准备,看到真的有人再次摔进了名为“昏君只会和美人厮混,一定打不过我”的坑里,还是令尤里安吃了一惊:“他也是个屡建功勋的名将,按理说不会这么蠢……”



“有时候就得把敌人想的蠢点,”杨两眼无神地趴着说,他一点都没有为胜利而喜悦,相反,想到随之而来的一系列计划的启动就让他起了罢工的念头:“我过去一直希望他们能够聪明点,要是他们能如我的愿,我现在应该还在上林苑晒太阳钓鱼呢!”的确,他只要有书和茶酒,再来个给他抱书端酒的尤里安就深感满足,躺在上林苑老树的浓荫下,书盖在脸上,太阳暖暖地晒着,鱼其实钓不钓得上来都无所谓,更别说去抢什么皇位了。但是那些公卿们先是要给他一个“谋夺皇位”的帽子,把他远远地打发去了沙州,然后也不问他在沙州是否住得生了根不愿走,又把皇位一把塞到他怀里,再把人拽到长安,从头到尾就没一个人问过,他到底想不想过他们以为他喜欢的——不,他们自己很喜欢所以觉得他也肯定喜欢!



这次,也是如此。



霍克是个以精明强干出名的事务官僚,他能骑快马,能开硬弓,阵斩山越人数十,他觉得他比杨文里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何以杨文里能做皇帝,他只能做个卫尉呢?



问题是,做卫尉看的也许是能否骑快马开硬弓阵上斩首,做皇帝看得可不是这些。



他是整天与先寇布厮混,可先寇布还有手下啊!



“选出能够胜任职务的下属,再把他们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先寇布说:“并不用每件事都自己做,这是陛下一贯以来的——”



尤里安猛力点头。



”——偷懒办法。“



”怎么能这么说呢!“杨有点生气:”若是身为皇帝,事事都做的话早就累死了,何况我也没什么都不做!光是应付下属就够腰痛……不不,我是说,事后的文件我也没少批!“他说着举起了一卷文件晃了晃,上面全是这次作战有功人员,凡是斩得首级者都要赏爵一级,其他先锋、首攻、执兵、辅助者都得赏赐有差,名单和赏赐都已经由光禄勋丞拟定,又由先寇布看过,他就是画个圈,还要喊累,好吧,也许光是应付下属的需求就够累了,还要办公,实在是不够人道——尤里安翻了一个白眼:”那就请把这次的文件全都好好地先批了吧。“



这下可是打中了杨文里的软肋,他一边唉声叹气地念叨尤里安年纪越大越不可爱,一边打开了一卷新的文件,接着,他的神情陡然凝重了起来,室内其他两人察觉到他的异状,登时鸦雀无声。



就看到杨的双唇紧紧地抿了起来,突然,他爆发一样地将手中文卷扔出:”该死的!“



尤里安赶紧扑到地上将文件捡起,眼睛扫过——是负责审案的廷尉处送来的。



霍克带着家族亲信子弟逃走,却将妇孺全部扔下了。



他的太后玉玺,乃是行刺太皇太后得来,非太后所命。



刺杀太皇太后,举兵作乱,全是株连九族的罪名,这些人,按律处置,一个都活不了。



若是一个昏君,早就对接连反逆的犯人大开杀戒,若是明君,也会懂得杀一儆百的道理,若不处置他们,会有更多人蠢蠢欲动,可,杨文里就是没有想到,霍克竟然疯狂至此,在没有事先将自家妇孺送走,也没有取得太皇太后的首肯的情况下,强行夺取太后玉玺,举兵欲行废立之事!



他是”先杀太后,再诛皇帝,为国为民,唯我霍克“随心所欲地畅意了一把,所有的烂摊子却都要由那些不知情的妇孺来背!



尤里安跪在地上,双手奉起书卷,杨的两眼空空的,很久才抓了起来:”他应该是去投胡了。“



军法第一条,降北者,身死族灭。



不行军法,何以服众?不诛谋大逆者,何以定国?



可是——



”若当时不想着轻松一点就好了,“杨悔恨地说道,围三阙一乃是正统兵法,在认为对方是迫于太后命令的情况下他认为没有全歼的必要,也没有让自己一方的人血洒本国的必要,而且,霍克等人的溃逃也方便指出长安附近的守卫弱点,但是,倘若当时下了重手,将霍克等人一举诛灭,处以重刑的话,其他人是比较容易接受妇孺的流放之刑的,若他当时不那么看重己方和敌方的将士性命——可是,一切都已经发生,无可挽回,不管作为明君还是昏君,此刻他都必须下令杀死这些不知情的妇孺,否则,会有更多的野心家,随便举起别人的旗帜,造成更多的流血,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所以我这号人就是不适合当皇帝——“他耍赖一样地将头埋到了案上,仿佛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一切的烦心事,指甲却将掌心掐得出血,直到先寇布看出端倪,将他的手抓起,放在唇边反复亲吻。



两天后,霍克一族的妇孺竟然在潜伏的余党帮助下逃出了诏狱。



杨文里气呼呼地看着面前跪着的棕色头发的”霍克余党“,后者正仰着秀丽的脸庞,一脸小狗认错的表情。



他在说”惩罚我吧“的时候,神色间未免也太过期待了一点。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16



本章杨先车。



杨文里将手按在他的颈动脉上,他是个曾经习练过弓马射御之术的人,双手上当年的老茧尚未退完,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手上无力,但是精通近战之道的光禄勋依然温驯地看着他,任凭自己的要害之处被他拿捏在手里。



“真是乱来,”杨叹了口气:“矫诏,劫狱,劫的还是刺杀太皇太后的犯人……但是——”



“所以,什么惩罚都可以!”



杨横了他一眼:“你自己说的,什么惩罚都可以!”



先寇布其实心里有数,放走别的犯人不要紧,放走刺杀太皇太后的犯人,杨文里等一系人是绝不能牵涉其中的,所以,杨也不可能用明面上的理由惩罚他,当然,私底下的惩罚免不了,否则纪律就荡然无存了——深知他经常有多么胡来的卡介伦一定会对此嗤之以鼻——但是他心目中的确有着对杨的律条存在,他情愿为自己有可能跨越这一律条的危险而受罚,不管这刑罚多么难熬,不管这一切是不是为了杨本人。



他甚至很期待这次的惩罚。



因为这证明他确实是属于杨文里的。



杨文里在榻边的暗格里翻找了一会儿,摸出一个温润的虎斑贝壳,递到了他的面前,那小小的贝壳里,盛着一块凝脂般的药膏,烛光下显出了淡淡的金色,先寇布一看到,呼吸就粗重了起来。



那是“国色”。



任你是久经战阵的老妓,没廉耻的媒婆,烂淫的姑子,接洋的船妇,只消用上一点,不消一炷香功夫,就能叫得跟刚认识男人是什么东西的处女一般,那些,用的还不如这般纯净,皇家的东西,果然不能小看。



他呼吸粗重,点了点头。



杨文里命令女官们在偏殿的地砖上铺开了一整张大毛皮,先寇布一看就是当日他在杨身上用过的,心里自嘲一句六月债还得快,抬手卸了发簪衣袍,躺了上去。



他是胡人中的白狄,肤色本就白皙,不受日色侵染,如今躺在纯黑的毛皮上,越发映得雪肤花颜——他背上还真刺着一朵花。



那是“蔷薇”们都有的标记,他在背上,是一朵开到极盛,即将凋零的重瓣蔷薇。



据说,蔷薇的每一片花瓣,都是被“蔷薇”们杀死的一个人。



“别傻了,”他曾大放厥词:“如果真的是那样,我的肚子到脚趾都得刺满花瓣了!”



而若是死于杨文里之手的每个人是一片花瓣的话,那他一定是坐在由蔷薇花瓣建成的宫殿里吧,但即使如此,他依然拥有无人能及的纯净黑眸——这双黑眸正定定地看着他,仿佛事到如今还在思考,惩罚应该加诸于面前胆大妄为,甘心受罚的下属,还是,他自己?



先寇布不想让杨沉浸在这种会改变他主意的思考之中:“别说我早就想试试了。”



那就试试吧,杨说。



羽毛刮起一点,落在他胸前,那一点初时冰凉,马上转为火烫,酸麻胀痒,百般滋味一起袭来,万蚁咬啮,不过如此。



他的身上很快起了一层薄汗,脖颈扬起,眼眸由棕到灰,与前日不同,竟是往淡了转去,粉色的舌尖在唇边滑动,像是祈求,又像是淘气,杨咕哝了一句,声音极轻,正经受惩罚的光禄勋没有听清,但是皇帝拿出来的白绫带他还是认得的,他曲起身体,方便杨将他绑好。



绑得并不紧,甚至可以说极为敷衍,凭这些根本锁不住他。



“不能挣脱哦。”



他被杨抓着颈子,勉强听清这句,苦笑着点点头,他某方面坏透了的主人深知有这句话在,根本用不着什么束带,他艰难地转过头,分开了双腿,让那羽毛直落到他要害之处,接着,是背后的紧要所在。



几处一起被点燃,效力远非刚才可比,要不是松松垮垮地系在他身上的白绫,怕是整座宫殿都会被他拆分,连一块砖头都不会在原来的位置。



背后的蔷薇,早已被汗水浸透,像是经历了一场狂风骤雨,却依然不可思议地怒放着。



一个吻落到了那蔷薇的花心,让他毛骨悚然:“您……您现在,现在就要?”



“是啊。”杨平淡得像是谈论明天的早饭。



“我,我还没洗掉药——”



“听话。”



几个回合过去,杨喂了他一碗水,解了他身上的药性,随即自己也喝了一口,先寇布躺在毛皮上,头次感到筋疲力尽,看着大颗大颗的汗珠自杨的额头滚落,连抬头舔舐的气力都没有了,就见杨抽出一把刀来:“你的惩罚已经结束了,我的还没有。”



他端正的面孔露出一点微笑来:“作为教唆犯,应该有点终身的教训才是,而且——你不是很想在我身上留下记号吗。”



杨的身上没有纹身,但在他的腰侧,有一处熊爪留下的伤痕,那次是为了救波罗,棕发的美人知道伤疤的由来后,常常拿他的另一侧腰部磨牙,留下许多牙印,他知道杨文里和波罗清清白白,可嫉妒由心而生,例来不讲道理。



此次杨要在他常常啃咬亲吻之处留下永久的记认,美人登时着了急,竟然不顾疲累,一跃而起。



他心爱的笨手笨脚的恋人,不该拿这么危险的东西。



翌日,朝会上满朝文武,看着他们那惫懒皇帝崭新的造型,一个个目瞪口呆。



“自朕即位以来,多有过失,累及太皇太后……故此,割发以谢天下!”杨文里说得比他任何一次朝会发言,都要冠冕堂皇,面不改色,可见他确实继承了本朝太祖的血脉和他那胡说八道的本领,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也是个情愿死于花下的风流鬼。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17




到了晚上,先寇布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这状态一小半来自于杨文里的新造型,一大半来自于昨天杨文里趁人之危从他那里哄到了霍克家族妇孺的躲藏地点,还以他的名义向蔷薇们发布了新的命令。



“告诉他们有北去的秘密通道,让他们自由选择是北上投奔将他们抛下的霍克,将来有朝一日在胡人麾下马踏长安再取富贵,还是混入南下的黄河水灾难民,从此更名改姓,忘却长安,在山越之地做个荷锄的农夫了却残生。”



凡是选择北上者,都将落入廷尉署张开的罗网,他们那满怀鲜血的梦想,最终只能伴随杨文里的命令,染红渭河的河水。



杨文里最终还是选择了承担那些血。



这才是令先寇布没精打采的原因,他深知自己的君王负担的是何等的痛苦,而那些痛苦是他本决心为他承受的,结果还是被他略施小计夺了过去。



至于前晚的药物,用的不多得到满足又快,看杨文里还能上朝就该知道,消耗肯定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还有二十多人愿意南下,你终究是挽救了一些。”杨文里趴到他身边安慰道,这安慰得到的只是一个任性不下于他的背影和一声冷哼,他赶紧换了一个话题,转折极其生硬:“卡介伦明天就到长安,以后公文都可以推给他批——”



这是一个迟到的好消息,他本来一定长安便发令调动卡介伦,可一来他临走布置又给卡介伦添了一批新的长工、斩获,二来沙州到长安究竟有点距离,所以明日卡介伦方到。说道卡介伦,由沙州国相拔擢为丞相,本来就有若干先例,也是杨文里入长安前便定下的主意,但是前有罗太尉因霍克之事致仕,前朝三公已去其一,后有今日特留自请分国相位为二,取一与卡介伦,这特别能留居然又占了谦逊名义,又占了推荐卡介伦拍马杨文里之名,在此情况下若是动他,长安诸公卿人心必然摇动,以为在杨文里治下保不住官位,所以只好屈卡介伦一个左相之位,教那特别能留又一次留在了相位之上。



因此,想到卡介伦入长安,杨文里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卡介伦一来,九成九的公文都可以推给他批,悲的是昨晚一刀没有捅在实处,否则,他至少有五十天可以不用上朝!也就是说,他可以少见特留十次!



谁要见那家伙啊!



为此吃一刀算什么!何况还能跟美人撒娇!还能让美人消气!



他本来计划得好好的!



但……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唉是没有原来柔软,难怪先寇布不感兴趣了,连听到他以后不用批公文这等好消息都不转头,他想了想,只好祭出哀兵:“那些鬼魂也缠不了我多久,霍克的遗族就算东山再起也是下一代的事啦,你知道的,我杨家就没有活过五十岁的男子……”



此句一出,先寇布赶紧扑过来把人搂得紧紧的,仿佛下一秒阎王就跳出来跟他抢人似的,之前准备的若干敲诈条件全部扔到了脑后。



若干年后,某人想起那天就哼唧许久:“说好的——十年十年又十年,十年十年又十年,五十?都奔着一百岁去了!”




***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18



古风架空的傻白甜文,不讲究任何细节。



卡介伦抬眼张了一张,然后眯起了眼睛,他没有就皇帝崭新的造型说任何话,但是如果本朝还实行汉武帝的腹诽之罪,他估计够得上一个五马分尸。



大殿上的群臣们纷纷交换了眼色,坐在最上方的杨文里看得一清二楚,他心虚地摆正了自己的坐姿,心想这事就有这么明显吗?



的确是非常明显,卡介伦一下朝就把光禄勋叫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了亲切友好、坦诚布公,充分交流了双方意见的谈话。



“陛下当年被分封到沙州的缘由,他有和你说过吗?”



“为了给朝廷提供屏障以及节省开支?”先寇布自然知道这些是最冠冕堂皇的表面文章,但是看了看卡介伦的神色,他决定挑这个说。先寇布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装傻。



“这些是诏书上的理由,和朝会上的理由,”卡介伦捧起了茶碗,他的两眼神色放空,看的仿佛不是坐在对面的先寇布,而是遥远的另外一个时空:“实际的起源要比这早得多——今上还只有七岁的时候——”



卡介伦那时已经在财务决算上显露了天赋,因而被选中随侍参加一次不公开的会议,会议的内容是和亲的公主、她的陪嫁以及以后每年答应交给胡人的财物。



比打仗合算得多,在场的每一个大臣都说,和平,只这么一点代价,太便宜了。



“太便宜了,何不多要点?”那个在父亲身畔也照样睡得呼呼的孩子忽然睁开眼睛说道。



刚才还眉飞色舞的大臣们登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中,最后还是特别能说会道的特留出来解释说,那是因为胡人愚蠢,不懂得多要钱的缘故。



“哦,”小皇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看你们这么开心,还以为是胡人送钱给我们花呢。”



“他真的说过这么厉害的话吗?”先寇布漂亮的眼睛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一点对那些无耻的朝臣幸灾乐祸的意味和对自家主君温和外表下的尖刺的赞同,卡介伦见此哼了一声:“是,很厉害,所以,先皇那时就动了立嫡的心——皇后的衣服和印章都已经在制作之中,又传了天文官占卜今上的星盘,如果星占结果为吉,下一步便是封今上之母为后。”



星占结果,极为不吉,此事也就再也无人提起。



以至于,现在人人都以为,杨文里是个因丧母而不得宠的皇子。



但是结果究竟是如何不吉呢?



”星占结果是,小皇子命中注定,与天无极。“



”与天无极?“饶是先寇布也吃了一惊。



”是的,千秋万岁,四海平波,与天无极。“



这是每一代皇帝的梦想也不为过,既然如此,怎么会说是不吉呢?



”但是,会被胡人凌辱,有勾践之厄,“说到这里,卡介伦的双眼已经从虚空中收回,牢牢地钉住了面前的胡人:”先皇见到命盘随即命人毁去已经制作的皇后衣冠玉玺,他宁可小儿子做个闲散无用的王爷,也不肯他——“



如星占结果一般,千秋万岁与天无极。



此事本应到此为止,可杨文里的兄长上位后,便有一些急于讨好的臣子,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一些关于这次占卜的只言片语,又从结果和他们自己的逻辑去倒推占语,决定把他扔到沙州,去实现星星给他预定的命运。



怎么会有父亲为了儿子的幸福放弃成功呢?他们是这么想的,所以关于与天无极的那部分他们一点儿也不信,关于胡人之厄的事,他们深信不疑。



愿意陪伴杨文里去沙州的每一个人,都在卡介伦的提醒下做好了决死的准备。



波罗是杨文里的陪读,两人年龄相近,体貌相仿,再说他也是亲贵子弟,一切宫廷礼仪都熟,出发之前,他已经表明了态度,若是抵挡不住胡人,愿意做杨文里的替身,去代他受厄。



尤里安是杨文里的侍从,一直随侍他左右,有他跟随冒充杨文里的波罗,一定能大大增加说服力。



当然,万一被胡人识破,他们的下场不问可知。



至于一直以文官出仕的卡介伦,则负责以从未在杨文里面前显露的武力,将他打晕带走,其后以自己的人脉和能力安排杨文里隐居终南或泛舟海外。



他们在商议决定后,既没有发誓,也没有歃血,甚至没有击掌,他们为杨文里做这些事纯属自愿,不需要任何誓约,也不需要杨文里本人的知晓,同意和他事后的原谅。



可是杨文里在到达沙州后的每一天都殚精竭虑,所以他们不但没有被胡人抓走,还顺顺利利地俘虏了不少胡人,用来开水渠,种地,做工,挖矿……甚至夺取长安。



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料到,在远离沙州的长安,他们一心要保护好的那颗白菜,还是TM地被猪拱了!




”您可以从好的一方面想——“



这事还能有好的一面?卡介伦目瞪口呆。



”就算被猪拱了,也是被最漂亮的猪拱了嘛。“



”这就是你的眼睛变成这样的原因?“杨文里笨手笨脚地给先寇布做着冰敷:”那另外一边是怎么回事?“



挨了一拳后,先寇布说完了他还没说完的话:”再说,白菜也喜欢我这么做。“于是——



当然是又挨了一拳。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19



古风架空的傻白甜文,服化道军政细节一律不讲究。



卡介伦正埋头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忽然听到外面卫士兵器碰撞之声,他抬眼望去,就看到纸窗上仿佛尤里安的影子在外面晃了一晃,心下有数,低了头若无其事地继续批算公文,果然不一会儿,一个普通英俊的青年着了一件白袍,期期艾艾地挨了进来,神态倒好像是刚偷了老爹的车马出去玩了一圈,乐完了才想起车马是不告而取的一般。



他装作不知,继续批了两件公文,那青年越发忸怩,又挨不过去,只得咳嗽了一声,卡介伦方才抬眼,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言语中疏离而客气,其实看到青年委屈的样子,心里早就软了一半。



对于那个胡人,甭管他多漂亮,卡介伦是从来都看不惯的,可是如杨文里一般的皇亲贵胄,哪个不是十二三岁便妻妾成群,十一二岁做了爹的都不乏其人,他倒好,小时候东招西惹,等略微懂了人事便手也不敢摸了,到这岁数才寻了一个,卡介伦等人都唯恐说重了一句话,叫他重新去做那在家的和尚,所以除了嫌先寇布不会下崽以外,其他的愣是一句都不敢说,由着他胡来。



拜将,亲随,朝夕相伴,这些,卡介伦看在眼里,恼在心里,憋在肚里,直到今日。



“便是有泼天的功劳,酬他一个侯国也就够了,何苦把自己送出去?“卡介伦本以为杨文里会辩解几句,见他红了脸愣是说不出话,心下登时如明镜一般:”——是他的主意,是也不是?荒谬!这家伙!逆——”



“是我的主意,”杨文里低低地说,不等卡介伦变色,便抬头道:“我吃了他许多次,回请一次,也是天道好还。”



卡介伦瞪眼道:“您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他也配一个‘还’!”



“我若是无他相助,怕是还不如他呢,”杨文里按手道,此刻他已经不再忸怩,反倒正眼抬眉起来:“先祖不过一介布衣,所赖得天下者,信也,非身份也。”接着他又柔柔地道:“我知道,高贵凌低贱乃是世间常理,别说一个胡人,便是亲贵子弟,我睡便睡了,不必起什么盟誓,便起了也可以赖去,民间子女玉帛,我取便取了,不必管他们是否被胡人掳掠。只是太傅辅佐我从长安至沙州,又从沙州至长安,不是为了这常理吧!”



卡介伦多希望自己能说一声对,可他真说不出。



他希望面前这个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青年可以无病无灾,无权无势,想睡几个美人睡几个,糊糊涂涂地钓鱼看书睡觉泡美人混一辈子。



钓鱼看书泡美人也不必做到及格。



对什么都不用负责。



只要他在自己的荫庇下能安心地睡觉就好了,不会有什么胡人爬到他身上跟他讨夺取长安、夺取帝位的功劳。



重整天下这种伟大的事情给别人做就好了。



片刻后,他颓然道:“我愿您万事如您所愿——可他若是还不满足怎么办。”



“我相信他。”杨只说了这句话。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20



古风架空的傻白甜文,服化道军政细节一律不讲究。



回去的路上,尤里安看到杨的脸色,一句话都没说,因为他知道杨文里讨厌别人猜他的心思,所以他只等着杨文里自己把心思说出来——若是他不说,那天底下本来也无人可以勉强。



杨文里知道尤里安素来是个最好的听众,他从不把话到处乱讲,也会给他一些有益的见解,不过,这次令他苦恼的事情,实在不好对他说得。



那便是他害人的本性。



三四岁的时候逢人就喊“我最喜欢拉普了”,五岁有了新陪读,看到名字是波罗,见到人就扑上去一阵猛舔,还直纳闷这只波罗怎么一点都不甜而是变红发烫,后来才知道此波罗非彼菠萝,如此荒谬绝伦之事,幼年时期也不知道干了多少,待到年岁渐长,方才知道这些原是仗势欺人,便再不敢行,本以为会在发霉的书堆里度过一生,结果大哥和特留一通操作,不得不去那沙州,累得众人千里相陪不说,还遇到了先寇布这个妖孽。



跟一个穷孩子突然遇到了一个盛着五颜六色糖果的透明西域玻璃罐一样,每一颗糖果好像都在微笑着看着他。



明知道不该偷吃。



脑袋就是被罐子套得结结实实的。



卡介伦面前他说了半天大义,心里真是虚得厉害,怎么不虚呢!像他这等看见美人就迈不动步的,要是先寇布真跟他要命,他也不好断言自己一定就不肯给了。他对此是选择相信先寇布,而尤里安要是听到这选择,还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听话忍耐,他真吃不准。



等他进了殿,就看到诱人的糖果罐老远冲他招手:“喂!说好的陪我下棋。”



棋自然下得七零八落,杨文里侥幸没输的原因是先寇布下到一半就拉着他舍了棋盘到别的阵地上交锋去了,至于他换了阵地后有没有输得一败涂地——那简直是当然一定的事。



待到天明,尤里安带人把新一天要批的文书送了进来。



数量竟然比卡介伦来之前还多,看得杨文里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他打开第一封,是一道农事,春日将近,帝王也到了执行带头春耕的时节,他得为此预先演练一番,杨文里知道这是正事,便圈阅了,发给尤里安叫他备注了安排日期,打开第二封,一瞅开头是卡介伦,眼皮一跳,再看下文,是说帝王带头春耕固然大好,要是带头下种,广宜子孙,更是——杨文里看到此处,抿抿嘴放到了一边。



他心里知道,这事,卡介伦不说,也自有其他人说。



第三封文书,比前面一封,却是还要棘手。



***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21



古风架空的傻白甜文,服化道军政细节一律不讲究。



杨文里读完了这封文书,将一支朱笔在手中捏了又捏,抬头一看先寇布和尤里安两人都担忧地看着他,勉强一笑道:“不是你们想的那种,是——”



特留上的请备春汛书。



尤里安大惑不解,问道:“这防备春汛,不是应做之事么,陛下愁它怎的?莫不是特别能留在文书里有什么暗指?”



杨文里摇头道:“他若是如此粗疏,也做不得特别能留了,这封上书情深意切,所说几条亦是公平中正,去冬降雪极多,黄河大堤又多年未修,一到入春河开,水患可能极大,我还得谢他提醒我呢。”



尤里安讶道:“没想到他还会致力公事——陛下,既然是为国考虑的谏言,就不要计较是何人所说的吧。”



杨文里丢了朱笔,闷闷不乐地说:“你说的是。”



先寇布眼皮一跳,忽然说道:“防备胡人,大修长城、直道,却也是为国考虑呢。”



尤里安接口道:“修长城既费工……”然后便住了口。



杨文里道:“这便是特别能留的厉害之处了——此次要修缮堤坝甚多,非得征发数十万人不可,时间又紧,少不得伤亡,到时候孟姜女哭倒黄河大坝的故事怕是要传遍天下,声震朝堂了。”



尤里安摇头:“征发民众,总是从就近的征,这哭倒了大坝,倒霉的不还是他们自己?”



杨文里趴在了桌上:“你说那长城倒了,被抢走的也不是皇帝啊,他们一个个唱得还不是挺开心的。”



尤里安被这句话说得也只好勉强笑了:“总不能看着他们被水冲了吧……”



先寇布略一皱眉,凑到了杨文里身畔:“为什么不能看着他们被水冲?他们不要修,那便不修了,看这文书,缺损最厉害的几处,都在那些诸侯王领地内,到时候冲了他们的地,损了他们的国力,流失出来的民众,正好去填那沙州的边防,一举两得。”



杨文里抬眼望了他一眼,道:“这虽是汉武故事……如何可以做得。”



“正是两方便宜,如何不能做得?咱们省了修堤的心力,招募移民实边的花费,民众们也用不着受征发劳役之苦,特留更是免了当堂大唱孟姜女……”



杨文里对最后一句颇为心动,于是伸手捂了他的嘴:“此事休得再提。”



先寇布跌足:“那到时候的骂名被特留他们利用——”



杨文里说:“为政者就如那父子抬驴,想不挨骂,就只有一个办法。”



古有父子二人带一头驴出门,不骑,被路人骂傻子,小的骑了,被路人骂不尊老,老的骑了,被路人骂不爱幼,两人一起骑,被路人骂虐待驴子,最后无奈,只得两人一起抬着驴进城,一边抬一边喊:“让一让,畜生来啦!”



先寇布微笑:“当畜生么?”



“不是。”



“哦?”



“把驴杀了给这些人吃,他们嘴里塞满了驴肉就说不出话来了。”杨文里的脸上尽是促狭的笑容,宛如一个顽童终于找到机会给那特留涂了一脸黑墨。



尤里安被这话逗得终于笑出声来:“可我情愿让他们饿着,他们想怎么喷就怎么喷吧!驴是我的!”



杨文里眨了眨眼睛:“我也是这么想的!”




***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22



古风架空的傻白甜文,服化道军政细节一律不讲究。



杨文里既然下定了决心,不一会儿,整个暖阁就换了模样,一幅黄河地图被高高挂起,一个微缩黄河九曲的沙盘也送到了屋里,几名熟知水文地理的郎官、博士被召见谈话,期间杨文里还陆续批了许多其他奏文——他并不认为,特别能留上个请备春汛书就会缩回洞里睡大觉了,他见过许多没有特别能留精明的官吏,都知道趁着上司忙碌的时候,将私货偷偷塞到已经批完的文书里。



所以这天他破天荒地忙公务一直忙到深夜,将所有的上书全都干净利落地批完了,果然也检出了几件开源节流变卖官署废纸的申请,统统批了不许,又将这些上书的官吏名字,都暗暗地记在了心里。



等这一切忙完,他已经累得连吹自己今天真勤勉的力气都没有了,先寇布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样子,笑着对他说:“今天晚上就放过您了。”



“那……那就多谢了。”杨爬上榻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倒也不能说这不是他的意思,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就习惯性地把手臂绕过美人的腋下环抱着他,脑袋也挨到了对方的肩膀上找了个熟悉的舒适位置,“还没有下定决心吗?特留那个家伙的毒牙早晚得拔掉的。”先寇布说。



是因为自己这么累还是睡不着的缘故吧,杨索性也就坦率了一点:“是想,对于征发修河民工,是不是还有更加比较好的办法呢?”



白天的时候,杨文里所想的办法是,向沿河郡县收取修河的特别税,如果出工修河则可以免税,而不是直接征发民夫,众人都觉得比直接征发民夫来得高明,毕竟是给了那些民众“出钱还是出力”的选择,可他想到现在,还是忧心忡忡,万一地方上的官吏将税款自肥,却又另征民工……杨文里想的办法,可能反而增加了民众的负担。



“直接雇佣民工不就好了么?”先寇布故意说。



“我也想这么做,可哪里来钱呢?”



“有卡介伦呀!让他去借嘛。”



“他已经为我借了好多了,再借真的还不起了。”



“还不起就不还了,反正借债的是卡介伦,到时候您推到他头上不就了事了。”



先寇布的话显得特别语重心长,杨文里不由得狐疑地看了看他:“你这是报复他给你的两拳么?”



“您又护着他了!”



杨文里着实没想到,先寇布连卡介伦的醋都吃,只得任他在自己身上又啃了两口,把酸意冲淡了点儿,才安静下来。



他满腹心事,这一晚睡得不十分安稳,到了中夜,忽然醒了,就见先寇布四肢撑在他身上,仰起头看着什么,见他醒来,在被中握着他的手,比了个手势:“没事”,他便又安心地睡去了。



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听到先寇布在吩咐什么,转了个身望向夜里先寇布所望之处。



只见一条黑底绿纹的小蛇被一支发簪牢牢地钉在柱上。



那是先寇布的发簪。



***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23



杨文里黑色的眸子望了那小蛇许久,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纯粹又一次地发呆,先寇布捏了他的手,也是久久不说一句话,直到尤里安带了负责梳洗之事的女官们进来,一眼看到,将手上提的一只银香薰球掉在地上当啷一声,才双双回过头来。



当日,杨文里被移往清凉殿,那里本是帝王歇夏之所,四面活水环绕,遮掩整座宫殿的凉棚纱帐都是现成的,屋中还布有许多硫磺朱砂等驱除蛇虫之物,即使是盛夏蚊蝇遍地的时节,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但是,要防止幕后的黑手,尤里安认为这些防备还远远不够。



他跪在因为突然转移住处而无聊地困坐在一堆杂物中的杨文里面前——谁也不知道,杨文里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在深宫里一边处理他嘴里永远都处理不了的繁忙事务,一边和先寇布各种不干正事,一边还能积攒出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严肃而紧张地动了一下嘴唇,而早在他做这个动作前,杨文里就好像已经预料到他会啰嗦什么而缩起了脖子。



他缩脖子的动作确实很有先见之明,尤里安,这个曾经在他夺取长安之夜面对满朝居心叵测的文武百官凛然上殿的少年,这回在开口前就红了眼眶。



“陛下……”



“唉,唉,也,也,这,马上就惊蛰了,蛇啊,虫啊,什么的——”杨文里很勉强地笑了一下道:“总会有出来的嘛。”他撒过不计其数的谎,这次无疑是截至目前为止最烂的一次,谁也不会相信,惊蛰之前,在帝王的寝殿出现毒蛇是纯粹的偶发事件,可是,既然毒蛇能出现在寝殿里,近卫中就必然有不可靠之人,会是谁呢!会是谁,在他们层层筛选后还能成为施下杀手的漏网之鱼!



“陛下,”尤里安吸了一下鼻子:“找个妃子吧。”



杨文里低了头道:“你也这么想?”



“有了继承人,他们用这种手段就没有用了。”



“啊,是啊,”杨叹了口气:“可是,就算三宫六院,有生的出来的皇帝,也有生不出来的皇帝,你们又何必逼我。”



“他真的这么说?”先寇布褐色的眼睛里闪着光,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得意,但是尤里安总觉得他的背后好像有个蓬松柔软的大尾巴在那里兴奋地摇啊摇,因此愈发苦恼道:“陛下的主意可是很难改的。”



“那你是觉得我的主意比较容易改罗?”



这家伙说话还是这么毒辣,不过这次尤里安没有后退,他针锋相对地说道:“没有你,我会很高兴,但是陛下的快乐远比我的痛苦重要,可是要和他的性命比起来——我——”



阳光透过梅花窗中央水晶的窗眼射了进来,在昏暗的室内弥漫出一片金色,先寇布看了一眼一直伴随在杨身边的少年,那秀丽温婉的脸庞上竟然隐隐闪现着刀锋一样的寒意。



先寇布歪了歪头,忽然说道:“你就不想问一下我的主意是什么吗?”



***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24



他从来没有在这个方面干涉过杨的念头。



虽然他即使想象一下那个情形——杨懒懒地坐在被杂物簇拥的文件堆里,傻乎乎地告诉他自己要结婚了——全身的血液都好像要冻结一般。



接下来他会怎样,先寇布都没能往下想。



他依稀记得,长安的酒肆里,击鼓的说书人曾经唱过一个故事,大意是嫉妒的女人因为丈夫娶了妾而化身成食人的猛虎,咬死人后逃进了深山,当时他身边正坐着他第十三还是第十四个女朋友,他一边陪着她喝酒一边想着真是无聊的故事,天底下的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就和河滩上的沙子一样多,何必捧着那一撮要死要活,往前走一步,沙子多的是。



现在他要是遇到了那只虎,也许会有很多话对它讲,也许还没等遇到它,他自己也会在煎熬中变成一头虎。



但是他是不会咬人的。



他会舔舔他的手,然后安静地走到门廊上,或者更远一点的地方,但是不会很远,因为他还想看着那个黑发的脑袋一点一点地沉到他正看着的书里头去,走得太远的话,可是看不到了啊。



可是拦阻是不可能的,他没有想过这一点,娶妻是杨的权利,不管他是天子还是平民,是天下的主人还是草原上的流浪汉,他总是有资格娶妻的,除了他看中的那个女孩子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对杨说不可以,杨也不必问他的意见,只需要通知到他,这就可以了,他知道杨不会为了政治、财富或者有人可供奴役驱使去娶妻,他若是娶妻了,那一定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尤里安的脸上浮现出了怀疑的表情。



“你不相信我会不干涉?”



“我是不相信陛下在找人方面有品位。”尤里安说,算是小小地报复了一下。



然后他们一起举起了盛酒的耳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还有很多话要谈,宫中的守卫和可能的嫌犯,这都是他们今天碰头的理由,总有一些刀光是不宜给坐在殿中发呆的那个人看到的,不过,当先寇布回到殿中的时候,他从那个人呆呆的黑眸里看到的却是一些可能比一贯从事脏活的“蔷薇”所接触到的和猜测到的,还要黑暗的东西。



杨已经在他的思维迷宫中得到了刺杀案犯人的名字,并且决定永远不将它说出来,这尚且在浴血为生的光禄勋的预测范围之内。



谋刺皇帝是灭族之罪,渭河再次染血的画面,他同样是没什么兴趣的,他希望的是有朝一日能得到主使和直接下手人的名字,然后由“蔷薇”在夜色中取下他们的头颅,就像摘下一朵已经盛开到腐烂的花。



可杨现在……似乎,是……



“钱的缺口好像羽渊一般,”杨这么说到,而对汉人的古代传说并不熟悉的先寇布想到的也只是即将到来的治水在财政上的危机,那的确是目前最大的问题,值得他的恋人显出烦恼的神色,于是他就搂着杨的腰,不一会儿就成功地“说服”了杨,加夜班算账是丞相的事,他应该把宝贵的夜晚用在更值得消磨时间的事情上。



直到事发后,他才明白当杨提到羽渊的时候,那平淡的语气里蕴含的是怎样的绝望。



***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25



事实就是,杨文里招募人员修堤备汛的行为被潜伏在长安宫廷的间谍判定为“以招募人员修堤备汛为名,掩突袭灭国之实”的阴谋,向熟睡中的杨文里下了杀手!



做出这一举动的人,可能还认为自己阻止了一场战争!



只杀了一个人就可以阻止一场战争!



误判至此,倘若先寇布不是置身其中,并且要为杨文里考虑的话,他几乎想要为这自以为是的愚行发笑。



“招人备汛之事才决定,怎的他们当天就行动了?”



“因为我找来计算此事的人当中就有他们的人啊,”杨文里恹恹地说到,他的神色之中带着深深的疲倦,看得先寇布和尤里安都一阵心疼:“本来是想借此告诉他们,这件事是正大光明,实实地是为了百姓所行的水利之事,好教他们不要疑神疑鬼,做出阻扰备汛的事情……”



结果,事情还是发生了,心里有鬼的人,看什么都是有鬼的。。



也难怪杨文里会露出那样的神色来。



古代传说,大洪水时代,贤人为了拯救天下百姓,盗取了天帝的宝物息壤,那是可以不断增生的土壤,随便丢下一块就能成为一道天然堤坝,可是洪水滔滔不绝,这里堵那里冒,终于也没能治得了水,贤人被处死在羽山,死后,魂灵化作三足黄龙,沉入了深深的羽渊。



杨文里殚精竭虑地想着他的修堤之举怎么不会被沿河两岸那些早有反意的诸侯们误会为借势清理,结果他真心实意的示好举动依然被那些人认作了战术欺诈。



彼时,他一定有着足踏息壤却面临兜头而下的无边洪水之思吧!



他拥有举世无双的智慧,却阻止不了充满野心的亲族接二连三的愚行!



先寇布心里暗叹了一声,他怎么不早点去熟悉下典故,若他当时能知道羽渊是何意,而不是事后去问文章博士的话,或许——



来得及生擒贤王之女。



她知道宫中的杀手没能成功后,自杀于长安宅邸。



又一名杨文里的血亲死于宫廷斗争,尽管这不是杨文里的本意,而且,随着美貌聪慧富有才名的她其实身为间谍并且向杨文里下了杀手之事的暴露,贤王对于朝廷的不臣之心已经无法掩盖,明眼人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杨文里即将与他的血亲们展开你死我活的战斗!



这是什么样的人生啊!



被所有还活着的亲人惧怕、仇恨、嫉妒,时时刻刻地要防备他们,也被他们防备着!



先寇布忽然明白了他在杨文里收集的古书中看到的一句话“帝王无六亲!”



“要是我有这么一帮子亲戚的话,我也不想要孩子呢,要是生得像他们这么蠢,可怎么得了!”他故作轻松地逗弄杨文里,换来了后者一个白眼,而尤里安悄悄地往边上挪了挪,因为他瞅着杨文里谈到贤王之女素来的美名的时候,先寇布似乎没他之前吹嘘得那么宽宏大量,果然,不久之后,先寇布就和杨文里开始了“贤王之女作为远房堂妹能不能嫁给皇帝”的充满了意气的争论,这争论先是隔空对喷,然后是口舌之争,不久就发展到了拳脚,然后就更往深入里头去了。



***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26



春正月,贤王反,诛国相、太傅及二千石以下,发国中十四至六十,得兵二十余万,十日破广岭,越二日,破纪,杀数万人,天下震动,长安一夕数惊,群臣相顾无颜色,帝卧不起,贤王知,号东帝,以为天下己物矣。



而当帝位上的那个懒虫终于发号施令,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卫将军波罗坚壁于前,宣曲长水等诸胡骑轻兵四出绝粮道,二月,反军饥死叛散,贤王欲亡胡,不得,与妻妾子女皆仰药死。波罗请以叛军从者筑坝备汛抵罪,上许之。



备汛修堤的免费人手有了,而且并没有任何民怨,随从杨文里离开沙州的众人又一次获得了惊人的武勋,贤王府库的财物令卡国相的活儿也轻松了不少,就连特别能留也又一次得到了先知的美誉,他这次又是长安群臣中坚持“一定要留下”的那个,虽然他只不过是看到了卡介伦不但没走,而且听说贤王造反后还喜气洋洋苍蝇搓手,才下了注,不过,癞皮老狐狸这回又下准了。



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就是名义上的最大获利者杨文里了,他知道这次自己又从杨家这棵大树上砍下了貌似枝繁叶茂其实已经朽坏的树枝,那么,他自己……



他想多喝几杯,这种事,先寇布一直是很乐意陪他的。



“臣有更好的。”美人在他耳边诱惑道。



孩子和昏君,是最经不起诱惑的两种生物,已经喝了两杯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他乖乖地放下了酒杯,听从了对方的摆布,过了一会儿迟钝的神经才发现恶劣的恋人准备了什么样的陷阱给他。



所谓的更好,就是跪在桌子上,双手被反绑,眼睛还被蒙起来?



他鼓起脸准备抗议,亲吻和爱抚却已经落到了他的身上,因为视觉被剥夺的原因,那感觉是格外鲜明,一贯娇生惯养的帝王哪里禁得住,马上就扬起头喘息了起来,等对方的手指挟住了他胸前的凸起,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下面那是精神得很了。



灵活的手指既不去满足他的前面,也不去满足他的后面,就在他前后之间徘徊滑动着,逗引着,逼迫他,没两下就让他丢盔弃甲,主动摇起了腰。



“陛下,”他听到了对方深沉的,情动的声音:“不喜欢的话就说停,如果觉得可恶的话就换臣——”



他回头堵住了他的嘴。



蒙眼布下面,紧闭着的眼睛里,微微地渗出了一点泪。



***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27



春宵苦短日高起,还好今天不上朝,杨文里睡眼朦胧地想着,天光早已大亮,他却一点儿都没有离开被子和枕头的意思,不,他连睁眼都不想,只是一心想要再次沉浸到无梦的深眠中去,但是别人不这么想。



漂亮的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又拱了拱,像一只顽皮的小猫似的非要把他闹起来不可。



他摸了摸对方的脖颈,示意他安静下来,对方却装作不知道他的意思,加倍拱了起来,终于成功让杨文里睁开了不那么友善的黑眼睛。



“什么事?”他生硬地问道,现在他的嗓子一点都不适合说话。



美人笑嘻嘻地抬起头来,满面春风道:”说好的抱我。“



杨文里眨了半天眼睛才依稀想起来昨天晚上被弄得忒惨的时候好像是有说过几个屮字的,赶紧把眼睛闭上了预备不认,但是胡人的帐哪里是那么好赖的,几下就折腾得在美人面前从来就谈不上骨气二字的他又递了降表,哼哼唧唧地求饶道:”爬上来自己动。“



先寇布心中暗叹了一句这么霸总的台词竟然能被说得这么娇,自己偏偏还对这完全变了形撒娇一样的话毫无抵抗能力,自家BOSS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原先他以为杨文里有着举世无双的头脑应该支配天下的一切包括他,现在却起了个可怕的念头,杨文里可能不需要大脑,凭着团子一样的外表、朦胧的黑眸和鼻音哼哼两声一样能让他觉得世界上其他的东西统统都不重要,杨文里开心最重要。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毕竟杨文里已经好久没抱过他了,机会难得,现在满足欲望才是最要紧的。



先寇布飞快地把念头付诸了行动。



杨文里再次醒来的时候正赶上欣赏日落,先寇布早就神清气爽地到外面晃荡了一圈还给他带来了两只刚打下来的大雁,问他要不要来一碗。



”刚老远地飞来你就打下来——“



”陛下既然不喜欢,臣拿去舍给穷人吃。“



杨文里把脸埋到碗里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晚饭后卡介伦来了:”陛下还记得前日指出轩河道有误之人么?“



杨文里点点头:”是个人才。“



卡介伦亦称是道:”其家想在宫中谋个出身。“



这是当朝惯例,许多出身良好的世家子弟,不愿意参加吏试,耗费许多年时间在案牍细务中,便直接在宫中当差,纳钱十万即可——若皇帝特招自然不需要出这笔钱——杨文里以为人才难得,又是卡介伦亲自推荐,当即允了。



允完后才问名:”是何人家?若不便说就罢了,毋须过继,拆人家骨肉。“



有些出身低贱又得贵人赏识者,会过继给别人图个良家户籍出仕,杨文里因为爱惜人才,故而故意等到此刻才问。



”是廷尉之女林非列。“



”……“



今晚又要喂老虎。



***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28



事情敲定后,杨文里巴巴地望着卡介伦离去的背影,可怜极了,但是他身为皇帝,又实在说不出想到卡介伦府上暂躲几日的话来,何况以他身后那位美人的能耐,卡介伦的相府虽大,却也不像能藏得下的样子,于是在卡介伦离开后,他喝了一杯又一杯掺酒和不掺酒的香茶,跑了三四趟厕所,眼见着殿中用来记时的漏尺一刻一刻地沉到了壶里,身边平时爱不释手的各类杂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得横下一条心,把这事结结巴巴地与先寇布说了。



说完后,他低了半天头,没见对方发作,偷偷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先寇布望着他的眼睛。



那棕褐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黑眸。



杨文里心中一动,不敢多想,特别是不敢想他这两天荒唐后像是被马车辗过一样的腰和犹带勒痕的手腕,整个人往对方怀里一倒,做出一副平日里大有可能被讥笑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送货上门的姿态——反正他也不会别的什么姿势。



先寇布好好地抱了他送到榻上去,然后在他身边卧下,吹了灯。



“只,只是女官。”他在黑暗中抓着先寇布的手,小声地替自己辩护。



“啊。”很敷衍的附和。



“我不会碰她的。”为了体现自己的保证,他很笨拙努力地把自己的一条腿缠到对方的腰上去。



轻轻地笑声在他耳边扬起,吹得他有点痒:“林小姐文-武-双-全。”



是的,杨文里的知识中并不包括林非列其人,当然也不知道林小姐曾从名师处学得一手好俊功夫,骑射不消说,就连那八卦掌都使得比罗太尉之女,不,就她曾经以一敌三打跑三个调戏她侍女的纨绔子弟的光荣战绩,怕是比长年身居高位、大有吨位而无赫赫之功的罗太尉本人还高明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知道这一层底细的先寇布,自然就很容易脑补了这个在他身上卖力蹭蹭的皇帝被林小姐扛走的悲惨情形——真不由得他不笑。



卡介伦也真够病急乱投医的,他想。



至于杨文里担心的事情嘛——就像他和杨文里前些日子的争论一样,难道送进来的是林家公子他就安全了?以杨家祖传的威名,只要杨想,大概门口的那些石狮子也够不上安全俩字。



杨文里还没明白他的话,傻乎乎地抬着头看他,那双黑眸在黑暗中竟然格外明亮。



数日来只见他担心自己的家族内讧和自己因为诛杀血亲在历史上将来的恶名,今日谈到林非列进宫,他倒是一条心都耽在自己身上了,纵然他身为帝王,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年轻有才、家世了得的美貌男女被送到身边,此刻在他心里却是什么都不及自己,先寇布这样一想,就再也顾不得杨文里应该好好休息以备后日上朝了,将人往自己怀里紧紧搂了,连番直弄到天明还不肯放手,直是恨不得揉做一块再也不分开。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29



因此,当林家小姐进宫的时候,看到的杨文里岂止望之不似人君,简直就是——望之不似人形——更像是一滩扶都扶不起来的液体,呈不规则状在散乱的书籍和卷宗之间流淌着。



但倘若他以为自己这副尊形能让林小姐拂袖而去,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就是这形状,林小姐依然兴致高昂:“数年前在唐家店路遇劫匪时,陛下躲在桌子下面高呼‘就不地’的英勇身姿……”



时刻铭记在她心里。



林非列那时候就看得清楚,围住唐家老店的那些黑衣人,绝非他们自称的劫匪,身为负责刑案的廷尉之女,她虽然人如名一般不曾入了行伍,对于草寇和职业士兵的分别还是看得很明白的——不只是那些人所带的制式武器,也不只是那些人利索端正的身手,她和母亲一行人带得十几名侍女,都是青春靓丽,满身绫罗,那些黑衣人却是看都不看直逼低调的落魄皇子一行人,这岂能是图财之人?当然,看过不少案牍记录的林非列更明白的是,以这些黑衣人背后能拿出的资源,一旦他们得手,这家老店里上下数百人,连店家带伙计,一个都别想活下来。



所以,她狠狠地训斥了认为是被那行人拖累而悲泣绝望的侍女们,命令她们只管照顾好母亲,自己独自前往,想着助他们一臂之力。



这不是冒险,更不是鲁莽,这是冷静思考后做出的最有利的判断。



她到底也是学过些拳脚兵刃的人。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窥到的竟然是那样的情形。



看似弱不禁风百无一用的小皇子,面对要求他自尽的匪徒们,轻蔑至极地来了一句“就不地”尽显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风范——然后光速从桌子的边缘爬了出去——饶此,衣襟上都钉上了一枚毒箭。



那张桌子上钉上了十七枚毒箭。



她事后数的。



黑衣人们没有认为这样就完成任务可以走人了,一轮齐射后,他们刷地拔出刀来,冲进了房间,准备把泄露了自己位置的小皇子来个碎尸万段。



波罗和尤里安从房梁上跃下,给予他们迎头痛击。



在黑衣人们丢下数具尸体,被活捉一人后,唐家老店之围遂解。



为了答谢杨文里,林非列当即提出来要替他缝补衣服(也不管她自己在此之前从没摸过阵线)而杨文里则呆呆地回了她一句:“多谢,但是破了就是破了。”大获全胜后,小皇子呆滞地望着衣襟上被毒箭射出的破洞的凄凉背影,至今在林非列的心中依然无比清晰。



这就是她执意要求入宫的原因。



天底下恶人虽多,能在长安郊外,在京兆尹和廷尉的眼皮底下明火执仗地围杀一名皇子的,除了他的三亲六眷,还有谁呢!失去了登上皇位的可能性,甚至不能继续在长安混日子,要被送到那连犯人都害怕去的沙州去,即使这样,那些人仍然不满意,要在半路上害他的性命,他在这样的关头,还能哼出一句“就不地”——林非列之后就没对别人上过眼。



林非列受命后袅袅婷婷地退了,先寇布望着她的背影许久,余光看到杨文里看他的神色有些不善了,方才蹦出一句话来:“她的礼仪教师真不错。”



其实她的美容师也很不错。



谁能料到能拳脚上以一敌三的林家大小姐,行动步态竟能做到如此的淑女,行礼时更是看到双手如春葱一般,毫无使刀弄抢的痕迹,要知道,连杨文里这样的懒鬼手上都还留有当年应付骑射时留下的薄茧子呢!他都想问她想不想加入蔷薇了。



杨文里的脸色可没因为听到这句话就善了,他开了口:“波罗回来就要封侯了。”



“是啊,”先寇布附和道,心里想着杨文里不喜欢别人猜他心思,可这会儿情绪都写在脸上了:“他家里一定很高兴。”



“所以你应该好好训练一下礼仪了,光禄勋!”



“欸?”



***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30




杨文里给先寇布在“长安最好的礼仪教师”那里定制了两天两夜的全套课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光禄勋的表现是拒绝的——他拒绝的办法是拿鼻尖摩擦杨文里的掌心(整个手都被他抓在手里)浓密的睫毛下勾着一双水波盈盈的眼睛跟杨文里撒娇:“不要啊,我会很乖的~~~”



从前他拿这种眼神望着杨文里的时候,杨文里往往都不记得自己接下来干了些什么。



也许他记得,就是他实在是不好意思承认。



不过这次似乎是不灵了,杨文里试了两次不能从自称“很乖的”的臣子手里挣脱出来,不是“哎呀我也懒得挣扎第三次不如今晚先从了,其他的等明天再发愁”而是将头一扭,脸一板:“那就乖乖地去吧。”说的话竟然还掷地有声。



光禄勋有点愣,接着他忽然笑了起来:“生气了?因为我称赞了林小姐的步态。”



“啰嗦!”杨的脸上好像有点红,因为天色已经晚了,所以也不好说是不是被霞光照到了,不过当他看到光禄勋乖乖地步履轻盈地去他指定的礼仪教师那里去的时候,又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这家伙就不会把自己因为看出他吃醋而得意的样子收敛一点吗!



两天后,光禄勋上朝时候的样子真是收敛极了,收敛到了御史杨轲在殿外认为他是冒牌货而把他拦了下来,厉声质问。



那原是一个出名好管闲事和细枝末节的御史,可当他等到光禄勋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因为杨文里的命令而与某位老夫人过了不可描述的两天两夜之后,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如此多事了,这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殿之前讲的话儿么!



“会走路的伤风败俗!”在他看到难得神清气爽上殿的杨文里之后,脱口而出,声音虽低,周围还是有好几个爱传闲话的官员听到了,不等下朝,便是先寇布本人也听到了。



为这个新绰号很不高兴的光禄勋在散朝后围着杨文里咕咕叽叽好一阵,内容不外乎苦命的自己一离开皇帝就惨遭言官迫害,那些言官不敢去斗特留只敢斗他这种无权无势又失宠的外人,为了一正朝风,陛下一定要远离这种小人,近自己这种贤臣,最好今晚就近,当然要是想不等晚上在面前的书案上的话那是再好不过。



杨文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把他绕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腿儿给搬下去,心里不禁也跟着嘀咕起来,那个礼仪教师显然也是被先寇布的演技所蒙蔽的倒霉鬼,居然跟自己报告说什么光禄勋从来没遭过礼仪训练这种罪,顶着一碗水走一天小碎步累到眼睛斗睁不开了……



为此他又给先寇布加了四天的礼仪训练,当然,训练的量要加倍。



第五天不训练了因为要上朝。



***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31




训练到最后一天的时候,先寇布在墙头上发现了一个理论上不该在此出现的人——即将被封侯的波罗,他的手里居然还提着一袋好酒,于是跟杨文里保证过许多次自己一定乖乖的光禄勋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地翻墙出去,和他找了一间偏僻的小茶铺喝了起来。



“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给予你这种训练了吗?”酒很好,不愧是宫中秘藏的用来赏赐功臣的好酒,但是波罗将酒倒在碗里只略微沾了沾嘴唇,不像要喝的样子,先寇布点点头:“为了你的典礼。”



身为一个非公卿甚至是非长安出身的胡人,在兵荒马乱之际紧急走马上任的光禄勋,刚刚才从礼仪教师那里得知自己的职位会在封侯典礼上与被封侯之人有着许多互动的仪式。



杨文里不是那种计较礼仪之人,但是波罗是光耀夺目的公卿家庭出身的贵公子,此番堂堂正正以军功封侯,他肯定不希望波罗的封侯仪式成为那些阴暗之人的笑料,同时——“也是为了你在朝廷上不输任何人。”



波罗所言,一方面是先寇布的胡人出身肯定会在大朝之际引起非议,而杨文里给他的提前训练,会教最挑剔之人都捡不出错来,另一方面,是先寇布此次没有得到率军出征得以封侯的机会,杨文里也希望他能在新侯身边的时候英姿飒爽,不教任何人看低。



说完这话后,他将脸转向壁角,沉默了半响,方道:“他真是……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这次不派你出去?”



先寇布微笑道:“我一个胡人,去与皇亲交兵,总是不妥。”这话他从未与任何人提起,只是见波罗言语中有些不善,方开篇见底。



“呵,你不知道,”波罗突然将酒碗往桌上一摔,张了嘴,似乎有千言万语要一涌而出,最后却只咕哝出一句:“你可知道,贤王与今上是远亲,但贤王之妃,与今上之母是同族?”



美丽的胡人猛吸了一口气。



波罗却似终于开了心闸一般滔滔不绝:“他那些子孙,一看就知道与他是血脉之亲,那面貌个个竟有七八分相似,当他们一个个横七竖八地,地,地……倒,倒,倒……”这个军功封侯的青年武将,谈及此事时抓着桌角的手都不住地在发抖。



先寇布赶紧斟了一碗酒,恭恭敬敬地以刚训练出来的无可挑剔的礼仪递到了波罗手上,他连饮三碗,吐了一口长气:“你可知道他有多疼你了吧!”



“是,是。”



“累得我做噩梦到今日。”



“是,是。”



“我要些酬劳,也是应该的吧。”



“应该,应……”胡人突然住了口,瞅着波罗,眼神逐渐凶恶起来。



波罗哈哈大笑,再也不顾桌上美酒还剩了大半,似乎心情大好地出门扬长而去。







从今天开始当皇帝32



杨文里听到光禄勋求见就知道这回要大遭……大遭罪了,心里一边埋怨那礼仪教师功课有限,居然教先寇布逃了出来,一边也明白要是个把礼仪教师就能关得住他,先寇布也没不可能做了好几年翻墙入屋的蔷薇,自己将他遣去这几天,本来就是做了个不能善终的局,只是没想到波罗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害得他完全没办法糊弄,只能硬着头皮,乖乖爬上桌子,等着受罪。



先寇布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杨文里就是这么一副听凭摆布的小可怜样,他本来便是有些火气,看到如此情形,哪里还生得起来?走近一步,正准备将人搂住温言软语,突然从杨身上看到了不协调之处,登时瞪大了眼睛!



杨文里的头发!



自从他上次失手割去后好不容易才长了长些的!



波罗!你怎么能逮着同一只羊薅成这样!没见我才薅过的么!岂有此理!



当晚,为了补偿先寇布看到秃羊的委屈,杨文里只好使尽了浑身解数和这几天才积攒下的些微精力,待到第二天封侯仪式上……呃,少年封侯的波罗固然春风得意英武非常,领礼的光禄勋以一介胡人之身竟然也进退得法,教观礼的众人除了“他究竟是个胡人”外再吱不出第二句话来,唯有那高高在……呃,几乎趴在了龙椅上的杨文里,是越发望之……不似人样了。



所以倒也没几个人注意到他戴了假发。



那假发是尤里安用连日来替杨文里梳头的时候收集的落发编织而成,拿出来的时候给了先寇布老大一个白眼,光禄勋想了一下自己连日来的所作所为,也只好受了,从来就是怕尤里安教训的杨文里更不敢多说,两人好像小学生一般听了尤里安主意,乖乖地装束齐整——最后先寇布还是啰嗦了一句以后有没有机会也替杨文里梳头,被尤里安立即喝令一队肥壮宫娥给堵了出去。



待到仪式结束,朝臣宾客散尽后,光禄勋侍立于杨文里身边,忽然小声说了一句:“让波罗去处理贤王,是因为他是公卿之子,与他们也许能说得上话么?”



杨文里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过了一刻,忽然将目光转向殿外,那里有几棵栗树,枝繁叶茂,绿荫正浓。



于是先寇布也不再问了,正好尤里安领了人进来与杨文里裁夏衣,两人便谈起避暑来,先寇布大赞草原上避暑甚好,星星如何地近,蘑菇又是如何地多,更有蚊子大如笆斗,打死一个够吃三顿,杨文里笑了两声:“怪道你日日教我跟你草原去!原来是缺人喂蚊子!”先寇布见他露了笑脸,也自欢喜,杨文里接了又说:“我不去草原——你跟我去甘泉宫吧!”



甘泉宫是皇家避暑之地,却是尤里安也没去过的,杨文里便与他讲起这宫室的几样好处:甘泉宫分为上下两宫,上宫室在山上,山高林密,自然解暑,夏日犹如三月天气,下宫有露天温泉——光禄勋在旁边听了,恨不得今日便去——当然,最大的好处,是左右相里头只用一人随从——特别能留就留在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