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尼森会社第十三分社宣布了来自总部的新规定：从今往后请各分社积极主动响应996工作制。
“996是什么意思？”波布兰眯起眼睛读完邮件大声发问。
“也许是886打错了。”亚典波罗转过椅子扭头说，“就是那种自由工作制度，只要干完了活就能‘拜拜了’回家。”
“我从没听过这种说法，”姆莱一脸怀疑，“要是这样说的话，那也可以是一直干活直到‘拜拜了’猝死。”
“是朝九晚九，一周六天！”卡介伦抱着一堆文件夹经过吵吵嚷嚷的公共办公区，很是没好气地吼道。
先寇布压低声儿说：“总部说不会专门为了加班工资增开经费，要各个分社自己想办法解决。他现在可烦躁了。”
“什么？”波布兰高喊道，“没有加班工资吗？！”
“先别这么激动，”高尼夫看不下去地出声劝阻，“不是说了‘积极主动响应’吗，还没强制执行吧。”
“没有加班工资，这种工作时长的话也会没有性生活，这也太惨了！”波布兰依旧戚戚地哭喊。
“老实说，九点下班并不至于会影响到性生活。”先寇布清了清嗓子。
“那是你。”波布兰把矛头怼向他，“你只要找人睡觉就行了，但一个浪漫的夜晚应当从七点钟的烛光晚餐开始。”
亚典波罗抱着膀子咂嘴：“话说回来，上面是觉得这样就能增加业绩了吗，这还不如跑到大街上抢钱包来得靠谱。”
这时候林兹从楼下销售部跑了上来，朝先寇布点了点腕表：“老大，缪杰尔的罗严塔尔总监跟您预约了今天去看原料生产，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啊，钱包要来了。”先寇布拍拍手站起身，把西装外套扣子给仔细扣上，“看我敲他一笔大的。”
先寇布走出办公楼，正好看见去机场接机回来的车子刚刚好停在大门口。他走过去打开车门，一米八四的帝国人士折着两条大长腿坐在帕萨特的后座，看起来颇有些憋屈。缪杰尔集团的采购总监最近满世界出差。跟先寇布不一样，罗严塔尔是彻头彻尾的帝国人：不只是他的国籍，他所在的缪杰尔集团也是业界宛如帝国霸主那样的强豪企业。
“你司该换车了。”帝国精英追求效率不讲废话，单刀直入切痛点。
“没有钱换。”先寇布坐进来关上门，“你们要是能按时付货款，今日也就不用屈尊坐这种小破车了。我可是给你放账两个月的，堂堂缪杰尔帝国不会连这点资金都运转不动吧？”
“没办法，经济整体不行。”罗严塔尔撇撇嘴，跟他掰起指头讨价还价，“现在两国关系紧张，双方疯狂互加关税，进口你们的原料成本涨得一塌糊涂，奥贝斯坦三番五次在会议上暗指我私下拿回扣，根本没有的事。这次你得让给我三个点。”
“开国际玩笑，我统共就没赚到你三个点。”先寇布摇头伸出一根手指，“一个点。”
“两个点。”
“别斤斤计较了，关税的问题怪得了我们吗。那是政|府薅羊毛，我们有从你那儿多得一毛钱吗？没有。”
罗严塔尔稍作退让：“一点五。”
先寇布转睛想了想：“那就一点五，不能再多了。相对的，你今天非得给我签个大单子不可。”
汽车开往郊外的原料加工厂，一路上手机在先寇布口袋里震个没完，先寇布低头看了一眼，以波布兰为首的众人转移到了公司群里线上继续哀嚎：
世界第一飞行员：我不要没有性生活！！！
真的第一无需挂在嘴边：别在全公司丢人了，好吗。
世界第一飞行员：我这是在为大家发出呐喊！就我们分社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还在单身！要是执行这种惨无人道的制度，难道要让大家一直单身下去吗？？！?
与有害书籍结婚：这倒不是什么问题，但挤压侵害个人自由的时间是绝对不行的。
红茶白兰地：啊……关于这个新制度，具体要怎么执行，我们还会再讨论商议。
莫要谈钱：杨，我找了你三十六次你办公室都没有人，先发个定位说明一下你到底人在哪里？！
……
“在忙？”罗严塔尔瞥过来一眼。
“没什么，在讨论工作制度。”先寇布把群消息屏蔽，“我们的新规定要求员工996。”
“996是什么？某种体位吗？”帝国的绅士非常优雅地问道。
“是持续时长。您能吗？有机会的话，请务必让在下见识一下。”先寇布彬彬有礼地说。
“你们在说工作时间。”罗严塔尔露出见怪不怪的神情，“这不算什么。”
先寇布摊手叹气：“我就知道，帝国不讲人权。”
“话不能这么说，”罗严塔尔耸了耸肩膀，“有我们每天只需要四小时睡眠的总裁做的好榜样，全集团上下都以自觉加班为荣。”
“那是你们老板工作狂。但老板的加班，跟员工的加班，那能一样吗？那不是一个性质。”
“道理谁都懂，但是色令智昏。”
“不好意思？”先寇布困惑地皱起眉头。
“算是员工激励的一种，总裁阁下每天早晚都会在大楼里巡视一圈儿。”罗严塔尔冷笑了一下，“但凡只要能看见他一眼，所有人立马就能007连轴转。”
“你不会也是……？”先寇布用一种感到恶心的眼神从头到脚扫射罗严塔尔。
“我当然不。”罗严塔尔慢条斯理道，“所以我申请长期外出考察。”
送走了罗严塔尔，先寇布在回程的路上陷入沉思。缪杰尔集团毕竟是在帝国，而海尼森推崇民|主|自|由，断不可效仿专|制|国家的企业文化。但其中也不乏具有一些启发性的内容。
回到公司他就立刻拉上几个中层干部一道开小会，提议要将分社长办公室的隔墙全部换成透明玻璃。
“这样大家在忙碌的间隙，只要望向分社长的办公室，就能够通过您的身影来汲取到奋斗的力量，从而有效缓解工作压力，构建轻松愉快的加班氛围。”先寇布慷慨陈词。
“可这也太尴尬了！”杨难得激动，差点打翻了红茶杯子，“我才不要一抬头就看见外面有人盯着我，这就跟上课偷看闲书被逮到一样！”
“我想过了，可以这样操作：”先寇布早就思虑周全，“我们可以用那种单向玻璃，外面看得见您，您看不见外面，这样您在屋里做什么都不用感到有负担，眼不见心不烦——”
他话没说完就被卡介伦拍桌子打断：“没这个闲钱，驳回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卡介伦用各种统计图表向在场昏昏欲睡的所有人阐述新工作制度只会损耗员工积极性、严重降低工作效率（“形式主义！垃圾！”卡介伦把报表摔在桌上）。
“我有一个问题，”亚典波罗打着大大的呵欠举手，“您干嘛不直接到总部去把这个图那个表甩在霍克的脸上呢？”
“你以为我没想这么做？”卡介伦瞪他一眼，“上周我们去总部开了那么久的会，难道只是为了让杨去跟特留尼希特握手的吗？”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杨打了一个大大的寒战。
“不如我们分社想办法独立出去好了，”先寇布又计上心头，“讲道理全社就我们业绩最好，没有必要任由总部那帮子人掣肘。”
“这就又是另一个议题了。”杨没精打采地叹了一下，“时间宝贵，不要浪费在开会上。大家都去忙吧，今天我们还是照旧，996的事情暂缓执行。”
众人都离开了，会议室里只剩下杨的助理菲列特利加在收拾文件，杨也还坐在原处没动，过了会儿他缓缓地开口。
“格林希尔小姐，”杨说，“这个……关于这个新规定，我是这样想的。”
杨慢慢吞吞地说，菲列特利加安静地听着。
“我想，我们真没必要按照总部的要求来。反正他们也不会知道具体的执行情况，我们只要保持我们自己的节奏就好了。”他边说边流露出一点儿逃学孩童似的神情，“当然，如果上面闲到跑来查岗的话，就得麻烦大家在那几天里表面应付一下。”
杨顿了顿，他接下来就显得有些为难：“不过，毕竟这个分社长是我，至少在新制度刚下达的这些天，我得做出表率的样子来。我自己会按照996的制度来，但是，格林希尔小姐，我希望不要因为我还在这里，就影响到你正常下班的时间。”
菲列特利加眨了眨眼睛。
“所以，格林希尔小姐……”杨挠着后脑抬起眼皮看看她，“你觉得这样做可行吗。大家应该都能接受吧？”
菲列特利加笑了起来。她点了点头：“当然。”
接着她又说，“不过我会留下来的。”
“呃，你没有明白吗？”杨有些无措地瞧她，“你看，下班的时限对我来说其实是无所谓的，我待在哪里看书都一样。可我不想影响到你——”
“我会留下来的。”菲列特利加坚持，她弯起眼睛笑得有些促狭，“而且我觉得，如果您一个人坚持996的话，那其他人都不会提前下班吧。”
“啊……是这样吗。”杨再度犯难地挠了挠脑袋，他很有些不解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而菲列特利加没有答话。有些话她觉得没有必要专门说出来。她想，
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很乐意同您一起加班。
END
*没有提到尤里安是因为放在正常社畜背景的话不能雇佣童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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